在奠定合编田、郭二部为一营的基础上,彭黯、登州系的最大矛盾就得以解决。彭黯得到了心中预期的新兵权,登州系通过努力吃到一口肥肉,避免了今后的被动。
对孟尚义的一片恭贺声中,这场登州系敏感神经触动,突然发起的逼迫会议算是圆满结束。
城外,军营。
赵期昌与亲兵先行归来,左手挽着马缰看着出门等候的张祖娥,露出笑容微微颔首,张祖娥也极大的松了一口气。
直入营区中央,赵期昌翻身下马对迎上来的王文泽重重点头,双目炯炯:“事情成了,效果比预期的好。”
王文泽神情一垮,呼一口气,展臂:“怎么个处置?”
跟着王文泽入营房,赵期昌右手握着马鞭轻轻拍打左手心:“田、郭二部合编为一营兵马,登莱卫所籍贯军士划归即墨三营,估计能有一个千总兵力。此外再抽骁骑八百归入标营,增强标营马队。”
王文泽点着头,不管是给张茂,还是给标营,都是控制在登莱系手中。与他儿子同名的王道成看屡历是边军出身,可与登州系的交情深了去。不论抽出的骁骑给赵鼎明,还是王道成统率,都将纳入登州系手中。
他更关心新军统率,揭开挡风帘子请赵期昌先入:“三郎,何人为将?”
赵期昌来到厅中靠近火盆的椅子坐下,几名王家子弟抱着草束、木炭进来开始引火,王文泽坐在赵期昌对面,心中按捺着。
等火盆燃起,赵期昌解下头盔,头上裹着的头巾热气升腾,伸手烤火:“以孟守义为主将,副将是河南那边调来的张超。”
毫不掩饰,王文泽神态失落轻叹,又强笑:“让三郎笑话了,哥哥这也是着急没法子,两位老哥越升越高,家里婆娘没少骂咱本事不济。”
赵鼎明、张茂高升,王文泽压力不大,关键是赵期昌这个异端,弄得一帮不上不下的军将很没面子。
尤其是王文泽又与赵期昌同辈,两家世代通婚。王家老一辈、婆娘碰到一起总骂王文泽没眼色。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赵期昌这么好的苗子没有成为王家女婿,却成了张家女婿,这损失大的简直无法衡量。
赵期昌尴尬笑笑:“那表兄也要努力呀,不过这事儿还真急不得。也不瞒表兄,孟守义是什么东西大伙都看的明白,张超这人……小弟没怎么接触,今日看他们闲聊,这人侃侃而谈头头是道,也是个能说的……”
说着,赵期昌摇头笑笑,补充一句:“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就能说的。”
王文泽面露疑惑,目光微微期待:“三郎的意思是?”
赵期昌点头:“就这个意思,彭黯不放心王道成。我那丈人起初举荐王道成担任主将,是为彭黯好,可这人狐疑,猜忌我等用心。小弟也就顺水推舟,举荐了孟守义为主将。副将一事,兄长避嫌,托人举荐表兄,可彭黯更中意张超。”
手烤暖后,赵期昌后仰靠在椅背上,下巴扬起笑容稍稍诡异:“彭黯对我们不放心,他要提拔孟守义,就让他提拔去。连着张超这个副将,都给他,小弟就等着看笑话。”
孟守义在腹心地区能说是地方豪杰,可这种豪杰在边军看来就是渣滓,边军搞死的边镇豪强不知有多少,根本不会买孟守义的账!
边军是什么?这是最命苦、作战心态最淡定的一穷人,想当他们的统率,必须让这帮人满意。一个个都是老油条,也心黑手辣,你若本事不济还要硬指挥,打你黑枪都是常用手段。
要统率边军,必须本事过硬。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根本不在意军法军纪,孟守义毫无统军屡历,就想去指挥边军,边军绝对不会买账。
想要统率边军,最基本的两个条件就是自身本事过硬,跟着你不会白死、枉死;其次就是能折腾,能带来实际看的着的好处。其中第一点重要性远远高于第二点,孟守义背靠彭黯能带来好处不假,可彭黯的好处是好拿的?
彭黯给你各种好处,求的还不是让你出事后去拼命?跟着孟守义去拼命……别说边军,就连山东兵马都没这个信心。
就这种情况,孟守义竟然还有胆子去接手这部骄横军队,只能说贪欲蒙蔽了判断。就连张超,赵期昌没接触过,可看这个人能说的架势,就知道这人和边军走不到一路去。
边军都是兵油子,你好吃好喝招待,你能说,边军更能说,能说的天花乱坠。真到了肩并肩拼命的时候,人家可就不认你了。
不管彭黯怎么考虑的,赵期昌跟着孟守义、张超这两个人特点就判断,这两个人根本不能成事,别说给彭黯握住兵权,恐怕闹出乱子还需要登州系来收拾。
也不能说赵期昌判断的多准,其中判断也有一厢情愿的地方,毕竟登州系与彭黯这边的军将是竞争关系。将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准,赵期昌的推测带了不少恶意,人之常情。
赵期昌如此,王文泽根据赵期昌短短几句话也有差不多的判断。基本上,登州系要的就是部分兵权,现在已经拿到手并解决了今后被动的问题。
彭黯能不能握住这支精锐部队,登州系看戏就行了。
赵期昌对这支新军队的兵权、官位没想法,是纯粹准备看戏;王文泽还想着升上去,心中还想着孟守义、张超倒台,他抓住机会占掉一个位置。
几乎就在赵期昌短短几句话说完,王文泽领会赵期昌意思时,就生出了一个想法,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
赵鼎明担心没抢到位置让王文泽想不通,这才让赵期昌早早回来进行安抚。赵期昌察觉王文泽的态度转变太快,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失落,失落只是一瞬间,随后就是镇定。
王文泽怎么想的,赵期昌一时半会摸不透,也懒得过问。他在意的是登州系今后整体被动、主动形势变化,不怎么在意标营一系的得失。
巡抚衙门,后院前厅。
孟守义、张超两人留下,面对面而坐。孟守义强忍着胸腔中一波波激动,一张脸憋得很难受;张超也是差不多,他也没想到这么好的事情能落在他头上。
他与孟守义在今日这场会议中,足足节省了三五年的时间,只要带好军队打上两场漂亮仗,彭黯升迁前,他们这样的嫡系必然是妥妥的官升一级。
彭黯坐在主位,手里攥着拟好未签字的公文,还在沉吟思虑。
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现在他与登州系是相互依存的合作关系,这种合作关系是不正常的。传出去,会让其他督抚、官场、士林笑话他。正确的关系应该是上下隶属关系,而不是这种有事情就讨价还价的解决方式。
可他缺少魄力来解决登州系,总担心闹出祸端连累自己前程,如非必要也没这个心思。
而这支即将合编的军队,将是他制衡登州系的嫡系武装,今后能不能钳制登州系,全在这支军队的表现。
当然了,外面的人看来,其他人看来登州系就是彭黯一手扶植起来的嫡系武装。作为当事人,彭黯还是清楚其中差距的。若登州系真是他的嫡系,那他彭黯就是登州系的核心领袖。
可他不是,人家登州系有自己的领袖,足足三个头目。且内部依着宗族关系指挥层次分明,秩序景然。
“你二人,一人豪杰出身,名望传于山东,可谓是豪气干云。另一人,世代为将为国效力,家学深厚。如今,缺的只不过是实际统军经验。”
彭黯开口,二人齐齐俯首,静听。
“然而,老夫若预料不错,此次合营编练一事颇多曲折,其中多有风险。这是烫手的山芋,能解老夫腹中饥渴。就是不知,你二人可有信心为老夫火中取粟?”
孟守义嚯的站起,单膝跪地昂着脑袋,双目瞪圆:“明公于某有知遇之恩,某愿为明公赴汤蹈火,又何惜一死?还请明公安心,事若不顺,末将提头来见!”
张超也紧跟着跪下:“明公简拔末将于行伍,恩如再造。明公心患不解,末将亦无颜活在这乾坤日月之下!”
彭黯缓缓点头,神色肃重:“老夫非挟恩索报之人,何须你二人以死报我?只望你二人抓紧兵权,好生操练以待报国之机。莫要生出祸端,否则本官有心偏袒,可国法、军法在顶,也救不得你二人。”
“谨遵明公教诲!”
彭黯这才放下公文,提笔签字、用印,正式授予二人。
只要上报兵部、东西两官厅入档堪合后,这份委任公文就正式生效。
京官出身的彭黯,天性上视边军如虎狼豺豹,即是看不起粗鄙禽兽之辈,也有着深深恐惧。如何收编驯化这两支边军,彭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好指导的,也就不再指导什么方针意见。
而是拍拍手,门外值守的亲卫将,提前销假的张承翼提戟进入,抱拳:“彭公?”
彭黯对张承翼露出和煦微笑:“老夫公务繁杂,小张随身跟着会耽误兵学进修。不若再增设一员佐贰,以分担小张公务。毕竟,以小张才干给老夫做门将委屈了,耽误了小张前程是小张的损失,也是国朝的损失,老夫想着心里也过意不去。就是不知,小张可有合适人选?”
张承翼恍然,也单膝跪下右手拄戟:“彭公,这是何故?跟随彭公朝夕相处,彭公不以小子卑鄙,视小子为子侄悉心教导,学会的都是小子别处学不来的宝贝。可是小子有不周到之处?”
彭黯微笑着摆手:“不不不,小张想多了。老夫是不愿耽误小张大好的前程,如小赵将军,小张若腾出时间钻研兵法,也不会差小赵多少。这事,就这么定了,小张举荐个合适的人物给老夫参详参详。”
张承翼还能说什么,一脸舍不得,担心说错话直接放弃举荐机会:“彭公,小子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合适人选。”
彭黯缓缓点头:“那这几日小张先做着,等找到合适佐贰,小张便专心研究学问。老夫书房虽不如京里的丰盛,但也足够小张眼前用了。”
登州系扎在彭黯身边的钉子就这么被拔了,只能怪登州系做的太过火,今日的会议不说内容。光事前串连府中卫士的行为,谁都不能容忍。
腊八粥……我连八宝粥都没得喝……每次腊八时,都会开始倒数,二十、十九,数完了,也就该过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