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上并不陡峭,柳母怀有身孕,李晟身板孱弱,走的很慢。山沟里,有一条小溪,流经柳家庄,汇聚到溪河里。在这般松散的土地里,没有水泥,确实无法储备水。
可是怎么获得水泥呢,前世的时候,也是去城里买现成的,怎么制作,还真是不知。可是想着,想着,头脑里就有了大致的轮廓。
煤球灰80%,生石灰15%,石膏5%.将干燥的煤球灰拣除黑心后煤球灰内的炭质应尽可能完全剔除,用预先打细的生石灰及石膏一并放入锅内混合,用铲搅拌均匀,然后碾磨至细,直到手摸呈光滑状的粉末,即成水泥。碾磨得愈细,则水泥强度愈高。
李晟心里疑惑,自己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怎么会知道呢,莫非这就是传说的金手指。他又动了一个念头,怎么造飞机。无数的信息冲进自己的脑海中,一时间,很是头痛。
柳母担忧道,“晟儿,怎么了?”李晟强迫自己不去想,这造飞机的工艺,需要强大的工艺基础,这已经完全超越了当今的范畴。
李晟心里狂喜,自己简直就是自带度娘啊。像他这样平庸的人,如果不带点金手指,只怕很难在古代生存,更何况是搅弄风云了。老天果然带他不薄,很是眷顾于他。
在这些旱地上,庄户人也在拨弄田地。李晟依着记忆,微笑着打招呼。“刘爷爷,松地呀。”这刘家,在他家左近。柳家庄二十三户人家,一百多口人,都聚居在柳家庄子上。这年头,讲究的是宗族。虽然他们的不同姓,但同袍的战友情,生死场上的情谊,比什么都牢靠。
这些老人的眼睛,都莫名地蕴含了一些东西。这种眼神,绝对不是寻常的农家人能够释放出来的。李晟心下感慨,看来,柳太公,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或许他们曾经在战场上辉煌过,可回来务农之后,也没有多大的技能,来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大宁国当下的国情,已容不下这些骄兵悍将,只有温顺的良民,才能让国朝的统治者们放心。
这就是政治,李晟不懂,前世的负责人,除了比寻常人有钱些,并没有让人感到有多害怕。现在的百姓,哪怕是衙门里的不入流的负责人,也会让人害怕。官威,在这个时代,十分浓重。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府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自己所掌握的东西,对这个时代来说,都是好东西。不过,他并不打算一下子就拿出来。必须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没有兴趣去推翻皇帝,做后宫佳丽三千,大好河山尽归我手的黄粱美梦,但也不能任人宰割。
李晟不禁莞尔一笑,现在不过是在挣扎求活,看这个家里,就连一点儿启动资金都不能为他提供。哎,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样的老人,实在应该颐养天年,可是贫困的社会,决定了,他们必须要为了生存,付出仅剩下不多的生命。
柳家在庄户之中,很有地位,他们都是笑着打招呼,李晟也一一回应着。
干旱,是农业最大的敌人。照着柳毅所说,这条小溪会断流,就连溪河,也可能因为卫江水位降低,无法蔓延过来,从而断流。因此,他们更加看重的是山上的土地。
水田的收成高些,可是干旱之后,会大量减产。山上也会减产,可是粟总是比水稻要耐寒一些。而此时,溪河边的那些水田,更不适应种上粟。
第一件事儿,就是怎么说服庄子上的人种上水稻。其后买一些家禽,将这土里的蝗虫卵都给吃掉。至于水的问题,那当然是修建池塘,挖些水井。在这河流边上,还能****到,那他就完全不用混了。
这也不过数百上千亩的水田,若是万顷地,那他肯定没有办法。总不能去人工降雨,那也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靠老天的脸色。
李父和柳毅正在地里松土,衣服都丢在一旁,穿着薄薄的补丁,汗水打湿了后背。柳父放下锄头,“你怎么跑过来了,外面风大,回去歇着吧。”
空气很清新,风流动着,这是衣服完全没有现代即视感的山水画。上一辈子,就只顾着往钢筋水泥土里钻,又不甘心被束缚,以至于内心从未获得过安宁。要想回去农村,环境已经被彻底改变,更是无所适从。李晟深吸一口气,“没事儿,出来走走,还跑的快去。爹,你怎么不用牛来翻土。”
那头牛,经过一个冬天,已经养的肥肥壮壮的。当然不是为了杀它,这个时代,牛在官府可有记载,不允许杀耕牛。李父指了指溪河前面的宽阔田地,“那些田都等着它呢,可不敢把它累趴下了。”
这年头,牛都比人金贵。李晟看着那短短的铁制锄头,一时无语,自己家的锄头,也是这般落后。“爹,你就不能把锄头弄锋利一点儿,这样挖地,有什么用?”
精耕细作,这么些年,表面泥土的肥力都被消耗殆尽。那些虫卵深埋在地下,到了夏天,变了虫子,蝗灾来了,连粟米叶子都能吭得干干净净。
“挖那么深,也没有什么用,还浪费力气。”
根本不懂怎么精耕细作,要是想要好的收成,施肥是必须的。“爹,你这样不行,那些虫卵,全都在土里,不翻出来,夏天四处都是蝗虫。”
蝗字谐音皇,所有人都归咎于皇帝陛下,这是上天要惩罚帝王。就连那些大臣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昏君挨骂那是必然的,可是有的皇帝明明累的像狗,还担着这个罪名,实在有些冤枉。
这个本家儿子最近好像很有主见了,李父抬了抬头,“咱们家,你娘说了算。”李晟转过身来,“娘,咱们家还有多少余钱?”
情况肯定不容乐观,不然一百文的束修费,都有些出不起。大概也是因为没有重视文化的意识,柳太公当过兵,潜意识里,还是马上建功立业。
乱世刚刚结束,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文人将统治这个世界。经济,文化,甚至战争,都由他们主导,而武人的地位正慢慢旁落。柳毅便是受了柳太公的影响,一心想要投军。
李晟下定决心,一定要看住这个老头。应该很容易,毕竟还有一个钱家小娘子。
柳母似乎没有告诉李晟的打算,“晟儿,等你翁翁回来,咱们再好好讨论一下。”
山上的草,已经开始冒出新芽。大地春回,万物复苏,山很清,水很绿。这个时候,高山上的雪开始融化,溪流的水量很大。夕遥不顾寒冷,捧了水,轻轻抿了一口,十分甘甜,简直就是天然的农夫山泉嘛。
天空很蓝,空气很清新,山上很翠绿,若是不被这贫穷所累,这简直就是一块世外桃源。
李父,柳母和柳毅仔细注意这李晟,见他时而忧伤,时而浅笑,时而发呆,但无一例外,这个原本的野孩子,变得十分沉静。李父小声道,“晟儿是不是魔怔了?”
柳母脸上十分忧虑,“这些天都把他给看牢了。”
他们真把李晟当成了要轻生的不良小孩,对此,李晟也不去解释什么。以后自己要表现出来的东西,绝对会超乎他们的想象。那就让他们吃惊吧,惊着惊着也就习惯了。
一直到中午,太阳暖洋洋的,才收好锄头,往家里走。忙碌了一上午,庄户们陆陆续续地回去。没有早餐的日子,即便没怎么运动的李晟也很饿了。
算一算,从醒过来到现在,就喝了两碗清汤米粥,还有两碗粘稠的苦药。以前,他是从来都不吃早饭的,上午在电脑桌旁敲打,也耗费不了多少体力,确实不饿。
回到家,柳昭和柳叶儿正在迎接他们。李晟问道,“翁翁还没有回来么?”柳家庄离开阳县,四个时辰的距离,一天赶个来回,根本不现实。今天下午应该会归来,这柳家庄,能做主的,还是柳太公。只有他,才能对着柳家庄子有号召力。
李晟要改变,从自己家开始,带动整个柳家庄,至于其他地方,那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了。能跟在后面学些方法,也能改变一下先装。
那黑黑的窝头,确实让人很倒胃口。柳慧先给他来了第三碗药,药的苦味有所减弱,可还是让他直摇头。这放在现代,小孩子可不可这些苦水。打针,输液,也比这快很多,可是人的身体一旦产生依赖,自身免疫力就会降低。
有了药打底,这窝窝头,也吃的十分有滋味。李晟还是没来的抱怨了一下,“大姐,你做窝头的时候,就没有弄得老面?”
柳慧疑惑道,“什么是老面?”
老面,就是用来蒸馒头制作成的酵母,在配合上食用碱,就能做成酥软的馒头。可是古代,却很少有人去研究吃食。君子远庖厨,被理解为君子不下厨,就没有多少人去研究吃食。
李晟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大姐,今天晚上我帮你做饭。”
一大家人都讶异道,“你来做饭。”李晟点头,“是啊,我可是也学过。”在农村,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够煮一家的吃食了。虽然不精通,可也完全能够煮熟,农忙季节,一般都交给他们。
柳母道,“今天吴先生说了,你可以免费去学,你怎么想的。”李晟还没回答,李父就露出喜色,“去啊,咱们家说不定也能出一个秀才。”
柳母拍了拍李父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你还生气干什么?”
有情况,李父的眼睛都微微有些发红。李晟安慰道,“爹爹,一个秀才算什么,到时候柳昭去给你考个状元怎么样。”
李父愕然,“状元太远,就一个秀才,我就满足了。怎么不是你去靠要赖你弟弟,昭儿考了,那是柳家的。”
柳母脸色不好看了,李晟忙道,“阿昭还不是你的儿子,他考上了,你难道不高兴,不自豪。”
看来,这赘婿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李晟也理解。柳母道,“都是自己的儿子,就你跟爹爹分的那么清楚,谁出息了,我都高兴。”
看着柳母板着脸,李父也只得说好话,“夫人说的对,是我错了。”
孩子们都偷笑,柳母对着李晟板着脸,“笑什么,去把吴先生的书拿过来,念给我们听。”
天底下,任何的父母,都喜欢看孩子的优秀表现。当他们写出第一个字,算好一道算数题,说好一句话,背首一句诗……都会由衷的高兴,尤其在鼓励教育取代打骂教育的社会。
柳昭起身,“我去拿。”纸,笔,书,都被拿了出来。柳昭很是崇拜地盯着李晟,李晟点头,拿起那本书。这是吴老秀才手抄的一卷千字文,李晟展开来,一句一字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李父很是高兴,“晟儿,你会写么?”李晟点头,“写的不好。”古人写字的功底,那是极高的,毛笔字可不容易写好。李父替他扑好了纸。李晟在他们渴望的目光下,写了狗爬的字。
李父看着那几个字,眼睛有些发红。这当然不是被丑哭的,自己的儿子识字。李晟道,“其实写字很容易的,你看,一横,一撇,一捺……这些字,都是用这个笔画组成的。”
柳昭悟性最高,“二哥,我知道了,就是这样的,这些拼接起来,就是字了。”
李晟满意地看着柳昭,“咱们家柳昭以后一定有出息,哥哥教你认字好不好。”柳昭大声道,“好。”柳母好笑道,“你自己认不了几个字,还当老师了。”
“古人说,达者为师,我比你们多认几个字,就可以教你们。”李父摇头,“不行,我们可学不来,再说了,慧儿和叶儿学了也没有。”
李晟大声道,“别拿女子无才便是德来糊弄人。除了翁翁,你们都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