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柳毅老老实实坐上了马车,在父母殷殷切切相送下,一路向西,去万友县借贷去了。十四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该撑起些事儿了。
李晟决定,柳毅回来之后,就开始训练。自己也要训练,可不能手无缚鸡之力。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这样的生活方式,要好好改改了。
柳父扛着犁,李晟牵着牛,父子两个往田里去。柳母等人要跟着去,被李晟拦下来,“娘,你把谷种分给他们。姐,这院子的小鸡小鸭,可全都在你的身上了。昭儿和叶儿读书认字,要是累了,就帮姐姐做些事儿,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大声道,“好啊。”
分工明确,分头行动,李晟拿了一个竹筐。在水田里,鳝鱼泥鳅可不少,这是了不得的美食。
太阳出来了,照在这一垒垒田里,折射出长长的影子。庄户们弯着腰,在田地里锄地。周陌拉着犁,大清早上的,满头大汗。这样犁田,十分费力,犁的地也不深,聊胜于无罢了。
李晟撩起裤脚,一阵冷意袭上心头。李父也是这般操作,“晟儿,你又不用下田,把鞋子穿上。”物资还是不充分,该准备几双大水靴。这样光着脚,在水田里劳作,很容易得伤寒症。前世的爷爷,就是因为伤寒病发作,早早就离开了人世。
“爹,这田里有泥鳅,我抓些泥鳅,好加餐。”李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闲不下来。”小时候,谁会怕冷,大冷天,打着赤脚玩耍,一点都不觉得冷。李父套好了犁,从田的边缘开始,牛慢慢走动,泥土自动往两边分开。
“爹,你犁深一点。”这高高的泥土,用齿耙再犁上一遍,就能够推平。李晟走在后面,将黄鳝泥鳅都抓起来。黄鳝和泥鳅很滑,一般人真的抓不住,李晟前世的时候,就喜欢抓鱼摸虾,这可难不住他。
弯犁居中两边分,泥土朝天开花囤。李父走地飞快,一边走,一边夸赞犁头好用。偶尔,还从水里抓出一条大黄鳝,扔在李晟的竹筐里。
周陌将犁放在田里,朝这边跑过来,“李叔,这是什么犁,怎么这么快,而且还犁得这么深。”
李父这下更高兴,“这是晟儿……”,一开口就要老实交代,好不容易同江县令搭上的关系啊,“周陌,这犁是万友县江县令发明的,比普通的犁要快两倍,你要不要试试看。”
周陌蹬蹬蹬,就下了水田。“爹,你累了,让周陌试一试新的犁具。”李父扶着犁,“我又不累,周陌,你还是去耕你自家的地吧。”
李晟道,“爹,你不累,我累了,你来捉泥鳅,让周陌试一试。”周陌抓住了扶手,“李叔,你就让我试一试吧。”
周陌一上手,走得更快,眉飞色舞的,“这犁真好用,李叔,你们家犁完后,第一个借我用好不好。”
李父正要答应,李晟截住话茬,“这可不行,柳诚跟翁翁去了京城,他们家的田得先耕种,你可以第三个使用。”
周陌道,“第三个就第三个。”
从这个小子接管周家田地耕种之后,就是最积极的一个,每年,总是最先耕田,最先收割。这样的性子,李晟倒很是敬佩,敢为天下先,可是需要绝大的勇气。
田埂上传来庄民的呼叫声,“领粮种了,领粮种了。”这是一个大喉咙,漫山遍野都听得见他的声音。地里的人陆陆续续朝着李晟家赶,李父对周陌道,“你小子快去领粮种。”周陌有些意犹未尽,“娘,你去把粮种领回来,我再帮李叔耕一会儿。”
那老犁头将就着用都不行了,犁得浅,肥力翻不上来。没有对比,田地也就这么将就着去了。一对比,才知道自己有多落后。有了好的,谁还去用差的。周陌有些懊恼,昨天怎么就对这宝贝视而不见呢。
李父几次要将犁给抢过来,周陌都避开,犁田还犁上瘾了。李晟在小溪边,把脚洗干净。看这个样子,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周陌,今天中午去我家里吃饭吧。”
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昨天周老头回家一阵宣扬,让周陌都流口水了。不过说晟哥儿有些乖张,那就说错了,晟哥儿多么善解人意。有了这个许诺,周陌干的更加欢实。
李晟摇了摇头,就朝着家里走,这大半天的,太阳都到头顶了,“爹,你们把这块田犁完,就回来吃饭。”
路上领谷种的,陆陆续续都回了家。路过吴婶家的时候,那只大白鹅,骄傲地从门前走过。这一次买的小鸭,也有些白鹅,到时候,它倒不会寂寞了。
吴婶家的炊烟升起来,穿过茅草屋顶,飘在蓝蓝的天空上,划了一条墨线。
吴小三抱了一捆柴火,正往屋子后面走,他的妹妹在灶堂忙碌着。吴婶瞥见李晟走过,从屋里走了出来,将一个盆递给李晟,“晟哥儿,这个你拿着。”
李晟往后退了两步,“吴婶,你这是干嘛呀。”上一次,只是说了一次,吴婶就送了十个鹅蛋,这一次怎么好再收。吴婶坚持递过来,“你娘怀了身子,得好好补一补。”
是要好好补一补,应该开小灶的。不过家里的东西充足,犯不着要这些鹅蛋。“吴婶,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们家还有蛋,昨天在集市上也买了一些,这些,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吴婶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家昨天又是送粮,又是送肉的,算是回礼,收着。”
礼送不出去,也是很没面子的,李晟只好将盆子接过。得了,自己回家,又得挨骂。吴婶却有些神神秘秘的,“晟哥儿,我问你,你是不是欺负你姐了。”
这是个什么说法,早上还好好的呢,李晟狐疑道,“没有啊,吴婶,你怎么这么说呢?”
“就今天,我看见你姐背着个背篓,在流眼泪。”
“我先回去了。”早上还好好的,姐姐怎么就哭了呢。
柳母见李晟端着鸭蛋,皱眉,“晟儿,你怎么能要吴婶家的鹅蛋呢,前两天不是拿过了么?”农村人,攒点儿蛋不容易。“娘,吴婶硬塞给我的,不接还不行,以后还回去就好了。”
他急冲冲地走进厨房,在外间看着柳慧,眼眶红红的,显然哭过。李晟拿了小凳子,在旁边坐下,“姐,你这是怎么了?”
柳慧有些欲言又止,李晟想了想,“让我猜猜,是怕养不活这些小鸡小鸭?”这两百只鸡鸭,胃口可不小,柳慧今天背着个空背篓,显然是为这个事儿发愁了。
院子里的小鸡小鸭吵吵得很,大概是饿了。李晟去仓库弄了些糙米,喂给院子里的饿鬼。柳母道,“晟儿,你还真是败家,这上好的糙米,居然拿来喂鸡。”柳慧也是担忧,“你这样喂下去,咱们都要没粮食吃了。”
“就是,干嘛买这么多小鸡小鸭。”
不买这些小鸡小鸭,今年的谷物,只怕难有好的收成。“这算什么,我还打算抓猪呢。”
“抓猪,猪吃的东西更多,而且卖不上什么好价钱的。”李晟笑了笑,“那是别人家的猪,我喂的猪,就绝对是香喷喷的。”
柳母和柳慧噗嗤一笑,“你尽会瞎说,先把这些小东西管好了,再说其他吧。”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吴婶还以为我欺负姐姐了呢,咱们家养不完,让庄户的人养不就行了,到时候,收回些鸭蛋鸡蛋,他们应该是愿意的吧。”
当然愿意了,“这样吧,吴婶家就送十只小鸡,十只小鸭,我都拿了她家两回鹅蛋,那大白鹅都有些讨厌我了。”
柳母好笑,“好,就按晟儿说的办。”
李晟推着柳慧往灶台去,“好了,赶紧煮饭,我都饿了,昭儿,叶儿,你们饿不饿?”
两个小家伙是彻底爱上了这些小鸡小鸭,李晟抽了抽鼻子,得给它们搭个棚子,晚上放在屋子里,味儿实在太重。
剩下的肉和猪下水都抹上了盐,这个天儿,没什么大碍。李晟用瘦肉,做了肉丸子汤,炒了几个肉菜。这一家子的食量,可是很大的。加上柳母肚子里的这个,都九个人了。李晟得抓紧时间赚钱,不然这一家的口粮都不够。
周陌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来,一顿狼吞虎咽,好似多年没有吃饭似的,“李叔,你们家的菜真好吃,要不,我下午接着替你们干活。”
李父一口饭差点儿没有喷出来,“行了,行了,你还是自己做事儿吧,可不能耽搁了春耕。”
周陌不以为然,“除了翻地,还能干什么,用那个老犁头,除非脑袋傻了。”
柳母笑道,“那你用了这么多年的老犁头,不就是个傻子么。”
周陌道,“可不是,都是傻子,江县令就是不一样,也只有他们才是聪明人。”
柳家人看着李晟,笑了笑,真正的聪明人,是这个小子。李父迫不及待下了逐客令,“好了,吃饱了赶紧滚蛋,家里面肥料备好么,粮食还够么……这一天的,还没有什么事儿了。”
周陌将碗里的饭吃的干干净净,“那我回去了哦。”
一顿饭,半天工,也不知道这周陌怎么想的。李晟将鳝鱼泥鳅倒在木桶里,用清水养上一样,吐了吐泥巴。割掉尾巴,放在水里煮,放上些糖,能够补血。瞧一家人瘦的,说不定就有缺血的。
“爹,下午我就不陪你一起去,小泥鳅也不要捉了,把大的抓住就行了。”
“我陪你爹一起去。”
“娘,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吧,不能下水的。我跟姐一起去找小鸡小鸭的食物,很快就回了,你在家里带弟弟妹妹。”
李晟给柳昭和柳叶儿开了个头,让他们自己写字。他和柳慧一人背着一个背篓,准备去打猪草。柳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小心一些。”
捉了十只小鸭,十只小鸡,放在背篓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似乎永远都吃不跑。也是阳光明媚,它们才舒展身体,在院子里跑动。还是太小了,稍微大一点儿,就可以自己去寻找食物,虽然养不肥,但至少饿不死。
“吴婶在家么?”
李晟他们出来地早,农村人吃完饭,歇息不了多久,就会去地里劳作,“晟哥儿,什么事儿?”
柳慧拿着盆儿,“吴婶儿,还你家的盆儿,还有,这小鸡小鸭,养不了,送你们些,帮忙养。”
吴婶接过盆儿,推脱道,“这可不行,你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
李晟把小鸡小鸭倒在地上,“吴婶,我姐为了它们,可愁死了,您得帮帮忙。”
吴婶有同感,“这春困的,附近的野菜都挖完了,哪里有东西给它们吃哦。”
李晟倒是不相信,后面不是大山么,大山里有的是好东西,“吴婶,山里的野菜也被挖完了么?”
吴婶连忙摆手,“晟哥儿,可不能去山里,山里有野兽,葛家庄子有人进去,丢了一只手,才从里面逃了出来。”
危险和饥饿相比,又能算的了什么呢。总是有活不下去的人,闯进了山里。山里有野兽,也有动物,运气好,猎上一头鹿,就能撑过好几个月。不过山里确实危险,有熊瞎子,老虎,野狗等。
“晟哥儿,你可不能去山里?”
在吴婶眼里,能够大冷天跳溪河的主儿,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山里是必须要去的,改善一下伙食,是唯一的途径。舌尖上的龙朔不是说了么,山里的野味,那可是一个滋味。不过,这都要等到庄户的身板硬了,功夫娴熟了之后。吴婶见李晟不回应,吩咐道,“小三,你跟晟哥儿一起行动,天黑之前必须回来,知道么?”
吴小三老实憨厚地紧,背了一个背篓,扛着锄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晟后面,真是忠实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