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过这一生到底该何去何从,可是无论如何想,却始终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跟桃符有这样纠缠的一声,有事如何跟那孙皓有了纠缠的一生。
滕颖儿叹了口气,她知道,她与他始终是面上夫妻,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可是她始终忍不住对他生疏,也始终无法做到对他视而不见。
“妾听闻你,最近猎杀了王蕃和车浚?”滕颖儿垂下眼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怎么?那些人对朕不真心,朕杀不得?”孙皓冷声冷气的说道。
“倒不是你杀不得,只是你这般杀了,怕是人人都自危,会让吴国的朝局动荡,与你不好。”滕颖儿,顿了顿,一句话竟然说中了他的心思,“元宗啊,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毁了这吴国,为了你的母妃和父皇报仇?”
孙皓停下吃饭的动作,看向滕颖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只需要回答妾身,是不是。”滕颖儿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你为什么这么问?”孙皓接过茶水,只是他的眼里带着好奇。
“你和阿荃那种杀尽世间贪官污吏的模样,大有颠覆吴国的模样,而你又是那般的宠幸黄岑,怕是走上刘禅的老路了。虽然你是陛下,你怎么做,妾身都无权置喙。只是元宗啊,你该知道,这个吴国要是倒了,你便是亡国之君,你确定司马炎会对你好吗?这是关系到你身家性命的事情啊。”
“不过妾身转念又一想,就算我吴国兵强将勇,这世家总是各自为战,严重内耗吴国的国力,怕是极盛时期的吴国也难以抵抗住晋朝的军队。与其抵死顽抗,不如少些伤亡,让这吴国的老百姓平平安安的过下去,毕竟你是那么的珍惜百姓。所以,这吴国,亡了也就亡了,倒也没什么。”
滕颖儿是个想得开的女子,在她看来,只要能让孙皓过得好,什么都无所谓。
滕颖儿温柔的笑了起来,“元宗啊,这世界上的人或者物,本就是相辅相成的,有好有坏,只要是你觉得没错的,那么你就放开手脚去大做一场吧,或许能如你所愿,也或许能让你成功,当然也许会失败。但是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要是你尽心去做了,一切无悔。”
滕颖儿笑了起来,她的眼里总是这样,温润如水,也总是这般,令人安心。
“是吗?无悔?”
孙皓看向滕颖儿,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迷乱,就连嘴角都带着难以忽略的神伤。
“是啊,你我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保证当下即可。”
滕颖儿点着头,她总是这样,几句话就能安抚人心,这是孙皓厌恶她的地方,蛊惑人心的高手。可是在他失落孤楚之时,他又总是这般的期待她能跟自己多说几句话。
“如果我颠覆了整个吴国,任性的杀死了欺负我父皇和母妃的奸贼,你可会怨我?”
这是孙皓退了一步,也是他打开心门的时候,他很好奇,此时的滕颖儿会说些什么。
“若是我本就没有皇后命,那就没有吧。只要你还活着,只要咱们一家人都活着,颠覆了什么,毁坏了什么,又与我何干?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而真正重要的是家人,是朝夕相处的你我。元宗啊,我很庆幸能成为你的妻子,即便你我感情不睦,我依旧庆幸。”
滕颖儿也不再用妾来自称,他们好像回到了以前,回到了互相帮扶的年代,好像回到了那一贫如洗却甘甜幸福的时代。
“庆幸我早年嫁给你,与你携手与共的去支持一个家,与你努力创造一个家,与你尽心去经营一个家。元宗啊,你知道吗,我一直怀念咱们属地的那盆兰草,开的是那么郁郁葱葱,它开花的时候又是那么的靓丽多姿。以前的你最喜欢兰草了,你觉得你出淤泥而不染,是君子亦是这世间救死扶伤的好人。那兰花啊,就是你的象征。元宗,你还记得你怎么浇水的吗?你还记得你曾经多么爱护那盆兰草吗?咱们家最值钱的那盆兰草?”
滕颖儿陷入了回忆,嘴角带着甜美的笑容,“那盆兰草曾经有人出十金换,你都当宝贝似的,一点也不肯换。甚至那人来抢,你直接提起一壶热水,直接烫死了那盆兰草。元宗啊,你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又如何会改掉呢?哎……”
这句话让孙浩愣住了许久,他的老妻这般了解自己,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些岁月。
“可惜了那盆兰草在,那般的好,都开花了。哎……”
滕颖儿一边叹息一边收拾起碗筷,对着婢女使了个眼神,整个房间打扫干净以后,她抱着一个暖手捂自发的钻进了冰凉的被窝,一边盖着被子一边,叮嘱着太监们将火盆弄得旺一些。
“你这是做什么?”
孙皓有些心痛,这是滕颖儿多年的毛病,喜欢为自己暖被窝,那时候家贫没有更多的炭火,他与她相拥取暖,多年以后的今天,她依旧改不了为他暖床的习惯。
“暖床啊?你脚冷,不喜欢冷的被窝。”
滕颖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在她的眼里,他只是她的男人,不是皇上,他只是他。
他的鼻头有些酸酸的,这个女人啊,总是这般,让他轻易就被感动了。
“起来!”
他受不了她这样的理所应当,他不喜欢自己的良心被拷问,他想忽略,也想逃离。
“滕颖儿,你给我起来!”
孙皓伸手想要把她拉起来,可是她却拍开他的手,“这被窝要是掀开了,我就白暖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滕颖儿本就是个倔强的,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想哭。
“你给朕起来!听见没有?!”
“起来做什么?你不要拿你的皇上位子压我,帝后平起平坐,我就要给你暖被窝!”
滕颖儿也有些不开心,这个孙皓有时候就是这么小孩子气。
孙皓与滕颖儿对视许久,才败下阵来,只能抱膝坐在她的身边。
“元宗啊,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听吗?”
滕颖儿知道自己命不久了,她能为他做的,不多了。
“什么故事?”
“一个田螺姑娘的故事。”
“嗯,你说说。”
“这个田螺姑娘本是个农家女,她有幸嫁给了一个很爱她的男子,她为男子洗衣做饭,为男子缝补衣衫,也为男子纺纱织布。这个田螺姑娘很开心,可是她过于开心,开心到了让他以为她每件事都是蓄意为之,久而久之,田螺姑娘被男子疏离。而那男子也有了新的姑娘,一个甜美可人的姑娘。男子因着新人,忘记了贫贱相依的田螺姑娘,而田螺姑娘却忘不了他,她很努力的想再次靠近男子,可是男子却使用了各种手段打击和伤害田螺姑娘。田螺姑娘本就是个烈性的女子,她是那种要么拥有,要么彻底放弃的女子。男子那般的伤害她,她在得不到之后,只能厌世离开,可是离开之前,她舍不得他,她想告诉他,她很爱他,曾经很爱,很爱很爱。可是她也想告诉他,因为他身边充斥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她已经无法与他比肩而立,她能做的只有靠着自己的死,给他一个理由,一个让他报复坏人的理由。”
滕颖儿叹了口气,她本就是个不会讲故事的女子,她看到了他眼里的不耐,但是她却很想告诉他,她说的田螺便是她,而她也知道他听懂了,只是他不愿说明。
他,终究是不如她爱他多啊。
滕颖儿自我嘲笑的笑了起来,点着孙皓,“元宗啊,我累了,你背着我回宫,可好?这是最后一次,我求你,之后,我便不再见你。”
孙皓看着滕颖儿,她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
“也没为什么,只是张蜜儿才是你的皇后,我有自知之明,之后便如她所愿,而现在,我仍旧想以后位的尊严,让你背着我回宫,让人们都看看,你依旧是我的夫婿,依旧是我最重要的男人,而我在你心里也有地位。也只有这样,你我才不会有遗憾,对吗?”
滕颖儿压下胸口翻滚的血气,她知道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孙皓与她对视很久,叹了口气,他将她扶了起来,在接触到她冰凉手指的时候,有了一丝的质疑,但是她素来手脚冰凉,他也没多想,只是将她背在身上,背着她往她的寝宫而去。
“元宗啊……”
“嗯?”
“我现在有点困,可能随时会睡着,在我睡着之前,能让我说点故事吗?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也只能借着今天的机会,跟你说说,你会不会……嫌我烦?”
滕颖儿有些不安的看着孙皓,她嘴角已然流出了血渍,滴滴落到了他的脖子上,而他却以为是她的泪水。
“嗯,你说吧,我会好好听的。”
孙皓尽管依旧有些不耐,但是他已经按压了自己的脾气,他知道今夜之后,他与她不会再见,只是他不知道,今夜竟是生离死别。
“元宗啊,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背着我进入你那茅屋的情景吗?”
这句话刺中了孙皓的心,他娶她的那一天吗?又如何不记得?那是他小登科的日子,也是他终于不再打光棍的日子,洗脱了贫困无妻耻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