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皓看着贾褒这般盯着自己,无奈的摸了摸脸,“丫头,朕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竟然知道自己被说成商纣一般的人物?”贾褒不太确定的说道。
“嗨,朕当什么事情呢,不就是商纣吗?这商纣怎么说来着?朕想想。啊,对了,商朝的皇帝辛王,帝辛,名受德的那位。说朕跟帝辛一般,天资聪颖,敏捷睿智,有九牛之威和抚梁易柱之力,是个能力非凡的王。朕最开始听着,还脸红了好一阵子,很是纳闷,这是说的朕吗?啊?这是说的朕吗?朕好羞涩有没有?”孙皓嬉笑着,贾褒知道他在跟她玩笑,但是她却笑不起来。
“帝辛却是如此吗?你怎么不说你是登基前软弱如鼠,登基后翻脸无情呢?你怎么不说你的更该柱子其实是更该国之柱石呢?你怎么不说你听从岑昏的话语,让陆抗气急罢朝呢?”贾褒看着孙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反驳孙皓。
“哦?有这样吗?朕觉得岑昏很好呀,为人老实又勤快,会做事能做事,唯朕的命令是从,挺好的呀。”孙皓仿佛没有听明白贾褒的话语。
“再说那帝辛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继位后重视农桑,发展农业,增强国力,铲除东夷。他在朕的心里,这个商朝纣王是个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他统一东南,把东夷和平原的统一巩固起来,在历史上是有功的。帝辛敢于革除先王旧弊,不再屠杀奴隶和俘虏。而是让他们参加生产劳动,补充兵源,参军作战。他蔑视陈规陋俗,不祭祀鬼神;他选贤任能,唯才是用,不论地位高低;择后选妃,不分出身贵贱,立奴隶之女妲己为后。宠幸倍之,唯言是从。”
孙皓说到激动之处,继续说道:“这历史上能跟帝辛一拼的,便是那魏朝的开国之父,曹孟德。三篇《招贤令》,招募天下有识之人,重金买骨,重现燕国强盛之貌。你背得过《招贤令》不?”
孙皓清了清嗓子,开心的说道:“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孙皓那迷醉的眼睛里带着崇拜,是骨子里真是的崇拜,“瞧瞧这曹孟德的话语,天下不是君王的天下,是能人贤臣与明主的天下。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的名仕,大部分出自于坊间民众之中,很多更是织席贩履之辈,比如那大耳贼刘备。这些人出身或许不够高贵,却是实打实的贤才,能帮助古代齐桓王称霸中原的贤才。而他曹孟德一纸《招贤令》,重金买骨,博得天下千里马趋之若鹜,让他兖州大营充斥了最贤能的人,而这些人或许有些污点,却是兴国兴邦的名仕。这便是贤才的魅力。”
他想到什么,拍了拍脑门,立刻跑到一堆竹简里面,翻箱倒柜,找了一大堆书籍,终于找到一个薄薄的布帛,这是战国帛书,而这帛书上写的是《敕有司取士毋废偏短令》。
“丫头,你念念这段文字。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邪?而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废乎!有司明思此义,则士无遗滞,官无废业矣。”
他开心的拍着大腿,“壮哉壮哉,这有能力的人不一定是上进的人,这上进的人也不一定有能耐。苏秦佩戴五国相印,却不是个守信诺的君子,他苏秦只对燕国重信用。这陈平帮助刘邦在秦二世之时夺得天下,开创汉朝百年,便是最大的能臣,却不是个行为很好的人。所以举孝廉和士族大夫推荐上来的九品中正制度的人才,都他MA的是扯淡,这有能力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完美无缺呢?那曹操需要有残次却是能力非凡的大才,朕又如何不是?”
他激动的又抽出一个帛书,这帛书上面是曹孟德亲自书写的《举贤勿拘品行令》,这都是真迹。足以看到这孙皓对曹孟德的狂热和喜爱。
“昔伊挚、傅说出于贱人;管仲,桓公贼也,皆用之以兴。萧何、曹参,县吏也;韩信、陈平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著于载。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秦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及果勇不顾,临敌力战,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
孙皓抓住贾褒的手,继续说道:“丫头,你看看,你看看。这曹孟德真敢说,这傅说是贱民出身,这管仲是齐桓公的仇人,更是觊觎齐国的贼子。可是他们得到了明主的赏识,最终让国家兴盛,最终让天下以他为荣,青史流芳千古。这萧何和曹参本来就是个县官,小吏罢了,韩信受胯下之辱,陈平更是被人讥笑嘲讽,但是他们终究跟着明主成就了不世霸业。那刘邦不过是个亭长,最终成为了王者,这边是大才。再说战神吴起,这吴起是秦惠王的大将,有他在魏国,秦人不敢来犯,有他在楚国,三晋不敢使坏!但是这个人呢,却是个杀妻来建立自信,让人相信他的败类!更是一个卖官鬻爵的混蛋!还是一个母亲死了都不奔丧,只知道前途的王八蛋!但是这个人,如此无德的人,却是勇猛无比,实属骁勇善战的悍将,更是天下闻名的战神。这武将有缺陷在百姓之中,便是个无德不得重用的看家护卫;这文官如果有着胯下之辱,有着被人讥笑还能勇敢的活下去,士人则良木而栖,为国宁愿舍弃孝道的,这样的人如果治国有方略,治军有胆识,又如何能舍弃不用?”
孙皓激动的说道:“这三道求贤若渴,使得曹孟德开辟了魏朝基业,打败了袁绍,成了千秋霸主,真乃是神人也。只是可惜,朕周围的都是小人。”
他抹了把脸,看着贾褒,无奈的说道:“这吴国是烂透了根了。起初朕即位时,想着大刀阔斧的大干一场,让这天下为朕侧目,让这东吴概貌换新。可是朕努力了两年,殚尽竭虑,任劳任怨,励精图治,最终还是因着这些该死的江东豪族,胎死腹中,政令不出我的建安城。丫头,你说朕这个王当得有多么失败?”
“所以你制造杀戮的假象,让江东豪族怕了你?”贾褒一语道破真谛。
“朕的军队虽多,可是跟江东豪族盘根错节,我让军队铲除一个家族还行,两个家族还行,但是家族多了,便会让我东吴势力大幅度缩减,这不是给司马炎那个傻子趁机攻击我孙皓的机会?我好不容易让朕的父亲孙和重登了皇位,有了帝王的尊贵牌位,朕可不想让我的宗庙都毁了。”孙皓两手一摊。
“所以你不按常理出牌,看着谁不爽,就割下头?让恐惧在大臣之间扩散?”贾褒眼睛慢慢亮起来。
“倒也不是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是找几个该杀的卖国求荣的混蛋,开刀罢了。朕讨厌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伙,更讨厌自作聪明企图糊弄我的弄臣,既然他们想找死,朕成全他们就是了。”孙皓两手一摊,“说实话,朕继位以来,很少见到这般求死的家伙,他们求死的速度,真的是比朕的刀还快。”
“那你可知道,我也是晋朝的人?而我想颠覆你的国家?”贾褒直言不讳的说着,她笃定,他不会杀她。
“丫头啊,你说这话,逼着朕杀你吗?”
一时之间,气氛冷了下来。
“你不会。”
“为什么?”
“你想招贤纳士,而我贾褒是你想要招来的谋士,你礼贤下士,不会对我这匹千里马怎么样的。”
孙皓抚额长叹,“丫头,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好。”
“那你想如何?”贾褒其实想知道孙皓说了那么一堆,如果让她活着,目的是什么。
“其实也没怎么样。这东吴早就烂透了根了,这江东豪族早晚会逼得百姓哗变,而朕已经看到了结局。但是朕始终是江东孙氏的子孙,这乱世用重典,重病用沉珂。朕打算死马当活马医,大刀阔斧的改革东吴,若是应了,我东吴便是下一个魏朝。若是朕输了,左右我就跟那刘禅一般,当个富贵闲散人就是了。只是我会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不甘心我的治国理想毁于一旦。”
孙皓做到贾褒的身边,笑了起来,“丫头,我孙皓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是我孙皓贵在真诚。虽然我东吴没有你们晋朝底子好,但是好歹也是一个国家,你要不要勉为其难的与我共治国家?若是你我赢了,我便给你一个女子为官的恩典,让你不必靠着男人而活;若是你我输了,你大不了扭送我去晋朝,还能博得一个英雄的称号,而你的子嗣必然也会为王为爵,你也赔本不了,你觉得呢?”
“为什么非我不可?”贾褒很好的看着孙皓。
“因为朕想知道朕是秦二世还是嬴驷。朕还想知道,这天到底是要亡了吴国还是兴了吴国。”
“若是我一心要吴国死呢?”
“那就去死好了,左右这个东吴的国家对朕和朕的父亲不公。这江东豪族拿朕当棋子一般,想掌控其中。而我那大姨孙鲁班更是嚣张跋扈,祸国殃民,我二姨孙鲁育是个和稀泥,唯唯诺诺,害的局面失控的笨蛋。这便是我孙氏皇族,一个烂透了的孙氏皇族,一个重病难返,积重难返的吴国。不过这个吴国,即便是破烂不堪,但终究是给人一种跃跃欲试的希望。或许你正是那个张仪,能帮朕扭转乾坤,又或者你是那个商鞅,能帮朕改头换面呢?”
“又或者来个车裂至死,或者来个逐出国境,卸磨杀驴?”贾褒挑了挑眉。
“你是个女人,最多就是个妲己的骂名或者褒姒的骂名罢了,你又不是那弱女子,何必在乎这些小事?”孙皓打着哈哈。
“这是小事吗?你觉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是小事一桩吗?要不换你试试?”贾褒冷笑道。
“我被骂习惯了,不是吗?话会所你肯不肯啊?”
贾褒与孙皓对视许久,久到孙皓快放弃的时候,贾褒中气十足的说道:“我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