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一波又一波地清查下去,却毫无结果。
正当僵持之际,缭歌却又出了事。
用完晚膳后,缭歌腹痛不止,经医官查实也食用了破胎伤心的药物。
与娆歌一样,世子震怒。恐怕,这是有人针对易氏子嗣而来。
缭歌被解禁足,夏氏二女饮食都格外注意,派专人检查。
许久,终于查出这药是出自茂陵杏林圣手许大夫之手。
许大夫被押入大牢,却抵死不认。眼看堂上线索又要断时。
阴颂丽却满面惶孔,跪倒在地上。〞世子,我再也不能再瞒着了,下药的人极可能是韦敏媚!〞
〞媚儿?!〞世子不可置信。一贯温柔乖巧的韦氏,会如此毒害他的子嗣。
随又一问,〞丽儿,你可有证据。〞
〞禀世子,这是妾身亲眼所见。〞
〞在那日皎月夫人将糕饼带回,路上曾在群芳亭小憩,韦敏媚曾经解开饼来看过。〞
〞而缭歌夫人中毒那日,妾身也在流花阁中,那道清莲红藕汤正是韦敏媚的女婢所做。〞
〞凭这些,妾身本也不敢确定?但是今日世子所言的许大夫,乃是茂陵城庙旁的坐堂大夫,韦敏媚在城庙祈福时,多去他处看诊。这些都串连起来……〞
〞不必再说!〞
〞传韦氏!〞
不久,韦敏媚头发零散,衣袍迤地的被押将上来。
世子将阴颂丽所说一五一十告诉她,没想到她竟一口承认。
〞既然我没逃跑成,事到如此。没有必要了再装下去!是。这些都是我做的!〞
〞因为我不甘心!〞
〞明明是我先进府!是我先侍奉的世子!为何得宠幸的是她们?!怀有身孕的也是她们?!这两个贱人我本想让他们俩自相残杀,彼此攻讦,没想到,却被夏缭歌看破了。〞
她转回身,恶狠狠地看向阴颂丽:〞是我百密一疏。你这个贱人!贱人!坏我大事,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张牙舞爪,向阴颂丽身上扑去。
被两个侍卫按下。世子一挥袖,她犹自挣扎被拖了下去。
终于,水落石出。易明胤一脸疲态,让阴颂丽退下,自己出殿去了流芷阁。
稍后,侍官传旨,韦敏媚心肠狠毒,意图谋害皇家子嗣,其心可诛。但念其曾侍奉在侧,保全颜面,赐白绫三尺。
夜风肆无忌惮地刮了进来,这里腐烂,酸臭,扎人皮肉干草堆遍地,牢门上的铁锁也已生了霉。
夏缭歌今夜算旧地重游了。
〞韦姐姐?〞
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妇人,蓬头垢面。
才一天而已,这帮奴才可真会看主子脸色。
韦明媚没有一丝生气,如泥塑般那里呆呆坐着。不言不语。
夏缭歌自顾自地开口:〞姐姐,如今府中上下,不明事理的人都说你是咎由自取。〞
〞明事理的,都说你是弃车保帅。一枚弃子用来护住真正的幕后主使。〞
〞可我知道,这两者都不对。〞
夏缭歌沿着牢柱,缓缓靠近韦敏媚,〞目的相同,只是姐姐是弃帅保车,全瓦碎玉,断命求存呐!〞
韦敏媚缓缓抬起头,目光凌厉,嘴角轻笑,一份妩然大气。
面上沉静如秋水一泓。
这才是真正的韦敏媚,不是那个软弱善欺,要依靠夏娆歌才能易府生存下去的可怜虫,而是隐藏在她背后的一只毒蝎!
〞姐姐,都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脸上的那层皮还不愿意揭下吗?〞
〞我那个妹妹,可是伶俐有余,聪慧不足呐。〞
〞为了保全她,隐藏在幕后的自己跳出来承担所有罪责,值得吗?〞
〞我出此下策,不都是拜你所赐。〞
这声音,字字清冷如冰。
〞这事本可以掩盖过去。可是你却给自己下毒,一发不可收拾。不出来个替罪羊,这件事世子是绝不肯罢休的!〞
〞那姐姐也不需要如此,娆歌深得世子宠爱,而她又有身孕,就算把它挖了出来,世子也不会杀了她。〞
〞可她却会失宠!〞
〞这个蠢女人,自认为给自己下毒,就能嫁祸给你。〞
〞却被你反算一盘,如果她真失了宠,生下子嗣也是罪妇之后,登不得台面。我已被世子厌弃,到时,还有谁能治得了你呢?!〞
〞所以,姐姐宁肯一死!也要留下一丝祸种,让我一生不得善了。〞
缭歌不觉间,指尖已深深剜进腐烂的木屑里,〞韦敏媚!我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你要如此屡屡害我?!不能见我有一丝好过?!〞
〞是你!是你串通娆歌在我临幸之夜,将我调包。把我扔在后山,诬馅我与人通奸!〞
〞也是你,挑唆娆歌将你自家表妹送给公子为妾,为的不也就是想压制我!怕我受公子宠爱!〞
韦媚敏霍然站起,满目怨恨:〞谁叫你在他身边!谁叫你是他从茂溪救回来的!〞
缭歌蓦然一惊,她想过韦敏媚有无数条理由来恨自己。但她!她竟是为了一一公子胤。
〞公子。公子。我从小便恋慕的公子,我本是愿进入风筑为婢的,可因你骤然失踪。父亲以为又有了机会,竟将我转送给世子为妾!〞
〞当我知道你回来了,更千方百计打听到,是公子一路将你抱回驿站的,你可知我有多恨?!〞
〞所以,我怎么能任由你在易府逍遥快活!〞
〞可你,竟又误打误撞入了风筑。不过还好,公子他不要你!他不要你!把你,又送了回来!〞
韦敏媚看着缭歌,笑得流出了眼泪。
缭歌忽然觉得上天跟她了一个大玩笑。竟是为了公子胤,一个与她俩荣宠无关,一个从未把她俩放在心上的男人。
幸亏,他的无情让自己从那种痴迷的状态中,幡然醒过。
她,绝不是韦敏媚,绝对不能像韦敏媚这般糊涂?
可当她双脚迈出牢门后,靠在一棵杨树边,她还是泪流满面。
他不要你!
连韦敏媚都知道,是公子胤不要她。
一切如水中落花,沉浮许久,一场急雨让它们坠入水底,消失无踪。
随着韦敏媚被赐死,而娆歌却恩宠日盛,她多次在世子面前追悔自己察人不明,竟然与此等毒妇交好。
又向缭歌致歉悔罪,说,自己被人蒙敝,险些葬送了姐妹情谊,拖着笨重的身子,为缭歌手抄佛经赔罪。
缭歌自然诚心笑纳,而世子则百般安慰怜惜。
有时望着世子拥簇着娆歌的背影,她突然觉得世子颇为可怜。
自己后府女人的血雨腥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兄长。
日缓缓。
缭歌怀孕已有四月,而娆歌已是六月。
时不我待。
缭歌因为自己身子笨重,不能再侍奉世子歌舞。
便挑了四个舞姬,悉心调教。日日献舞于殿上。
娆歌,也随世子观赏,〞记得,当年,我们姐妹一起献舞于世子,我呢,一袭白衣。姐姐,一袭红衣。〞
〞是呐,当时我见你,可是惊为天人。你姐姐穿起白衣舞起,与你可十分神似!〞
〞那是自然,我们姐妹自小由同一师傅教导,自然舞姿步法相似。〞
缭歌随声附和,长长的睫翼扫过娆歌的脸颊。
娆歌一派坦然,眸凝处却带着浓浓的得意。
这些时光,她的舞姿早已苦练的与缭歌一般。而当年的人证物证,在韦敏媚死之前都已经为娆歌清理干净了。
而缭歌也没这么傻,事到如今,提这个来扳倒她,可能还会被反咬一口。
〞妹妹,世子,妾身身体有些疲乏,先告退了。〞
〞爱妾,千万保重好身体。来人,送夏夫人回去。〞
〞妹妹,恭送姐姐。〞
流花阁。
〞李医官,我身体如何?〞
薇儿又上前送出一方锦匣。
〞夫人身体安好,只是,夫人所托之事,恕下官难以从命。〞
〞为何?〞
〞夫人如果真想玉成此事,今日,子时,雪澈廷。〞
雪澈廷,是公子胤!
怎么?此事公子胤也要插手。
〞我明白了。薇儿,送李医官出去。〞
深夜,烛影幢幢。雪澈廷的后苑,秋叶飘零,院中几把琴器已生了灰。
她轻挑琴弦,琴音生涩。
〞你到底敢来?〞
〞为何不敢?公子把我送到世子身旁。为的是什么?〞
〞我不将自己的敌人除掉,怎么能安心,为公子办事呢!〞
〞所以。我才一直容忍你。容忍你借孟云的权势来安心。〞
〞可,这一次事关宗嗣承继。〞
〞公子明鉴!〞
〞缭歌绝不敢伤害易氏血脉,不过是想借腹生子!〞
〞易氏血统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玷污,只不过,是生母的名字更换而己。〞
缭歌情急之下,跪倒。眼角却不禁发涩。
风过,一枚枯叶落在她的肩上,公子胤想起,当日长安那张明媚脸上温暖的笑意。
而现在的她,憔悴如斯,一身萧索。
〞也罢。〞
〞如你所愿。但你记着,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容忍。〞
缭歌还是忍不住,望向琴器,再问一句:〞公子……这些琴?〞
公子胤悠然开口:〞拭琴之人已不再,留琴有何用?顾念过去,只会令人颓废不前。〞
〞是进是退,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