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地半睡半醒,苏棠感觉脑袋瓜子胀痛无比。
枕头上好像长出参差不齐的刺,个个尖利,扎着头皮,钻心得疼,使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不自觉地开始抽搐。
想逃离,可头沉脚重,根本就抬不起身体。
而且伴随着脑壳的刺痛,心扉的酸涩,苏棠整个人似乎正在下沉,无边无际地往下沉。
浑浑噩噩地沉到梦魇中,她似乎来到了一座古城中。
斑驳的城墙,悠扬的钟声,脚下踩着厚且滑的青苔,苏棠彷徨地站在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
不远处,有许多人在叫卖百货杂物。
她走过去,第一个摊子上卖的,是五颜六色精致小巧的竹柄纸伞,伞面绘着各色花型,很好看。
苏棠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兜里,想买一把。
可是,兜里空空如也,一分钱也没有。
她左手从兜里爬出来,右手上还拿着一把纸伞,浅黄发翠色的伞柄,水绿色的伞面,不大不小,撑在她头顶刚刚好。
她很喜欢这把伞,不想放手。
于是开口问卖伞的人:“大爷,我能不能赊这把伞,过会儿过来给您送钱?”
卖伞的老大爷合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没有回答她。
周围静悄悄的,苏棠脚底发沉,双腿却隐隐有一种悬空的感觉,仿若站在云朵之上,没着没落的。
没有钱,卖伞的大爷不理睬她,苏棠想要放回去那把伞,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把伞柄大概是黏在了她手心,怎么也撒不开。
苏棠额头上急出汗珠子来,她焦急地喊卖伞的人:“大爷,您快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啊?”
“伞一直黏在我手上,怎么也甩不开了。”
苏棠又急又慌,可是那卖伞的老大爷依旧紧闭双目,理都不理睬她。
怎么办呢?
苏棠正不知所措时,突然,面前的摊位消失了,连那位老大爷也不见了。
而且,前面那些零零碎碎的百货摊,全都一起消失了。
幽长的巷子里,没有阳光,阴森森的,只剩下苏棠一个人,还有她手里的一把竹柄伞。
如果说刚才是慌张,那此刻苏棠心里只剩下无边的惧意。
这把伞,怎么办?
甩不开黏在手心的伞柄,苏棠颇为后悔去摸那把伞。
卖伞的人都走了,自己不就算是偷了一把伞吗?
偷东西会被妈妈骂的。
一个念头在心里晃过之后,苏棠发现更重要的是,她迷路了。
站在狭窄阴冷的巷口,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因为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她根本不认得路。
水绿色的伞面突然撑开,圆形伞面下带出强劲的飓风,卷着苏棠朝天之涯飞去。
双腿虚软屋里,右手心牢牢地黏在那把伞的手柄上,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
这一切很诡异。
诡异得可怕。
苏棠突然间好害怕。
她快要崩溃了,带着哭腔大叫大嚷地喊起来:“人呢,都去哪里了?这到底是哪里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骤然惊醒,一股猛力推她坐起身,苏棠霍然看到,她右手里拿着的那把伞,消失了。
而且,那幽长阴森的小巷也不见了。
刚刚悬在半空中的她,现在正坐在床上,一身冷汗,浸透了睡衣。
原来是个梦。
好在只是个梦。
苏棠用力摇晃着还隐约发虚带颤的小腿肚子,发出长长的叹息。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做了那样一个梦。
好奇怪。
梦里偷了一把伞。
伞,伞,伞……散!
苏棠心头霍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伞读音通散,这会不会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手忙脚乱地摸过手机,苏棠给顾思彤打电话。
许久的忙音过后,耳边传来顾思彤迷茫的声音:“小棠啊,大半夜的,你打电话干嘛?”
“还想不想让我睡个美容觉了,我今晚好不容易睡得早,结果又被你给吵醒了。”
“小棠,我要是因为经常熬夜变丑了嫁不出去,你可得养我一辈子哈!”
苏棠的声音发颤:“彤彤,我妈还好吗?”
电话那端,顾思彤一愣,挣开迷蒙的双眼:“小棠,林柏杨回来了,他正在病房陪护伯母呢。”
“放心好了,你妈妈好好的,一切生命特征皆平稳无虞。”
苏棠还是不放心:“彤彤,麻烦你帮我去看看我妈妈,好吗?”
顾思彤垂眼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无袖睡衣:“哎呀,大晚上的我不想换衣服跑一趟了,这样吧,你直接给林柏杨打个电话问问呗。”
“刚好,差不多十二点了,他这会儿应该正给伯母测夜间血糖血压。”
苏棠声调里带了哭腔:“不,我不敢打,我害怕。”
顾思彤十分惊讶:“我说小棠,你怕什么啊?”
“你傍晚时不是还来看了你妈妈,你不是亲眼看到,你妈妈一切正常的吗?大半夜的,你发啥颠呢?”
苏棠抽泣开来:“彤彤,我真的害怕,不敢面对。”
顾思彤无语了,沉默片刻后,她于心不忍,答应道:“好,你等着,我披上外衣就去看看你妈妈,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等待顾思彤回电话的时间段里,苏棠脑海中一直充斥着一个杂音:“伞,伞,散。”
她忐忑不安,焦急难耐,怕真的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思彤打来电话后,她又怕面对,直到铃声响了好久好久,才摸过手机划开屏幕接通。
那边顾思彤的口气含着抱怨之意:“小棠,你怎么才接电话啊?”
不等苏棠回答,她又道:“放心好啦,伯母血压正常,血糖也正常,一切都正常。”
苏棠对打搅了顾思彤睡眠感到惭愧,她不自然地道:“彤彤,对不起,我就是做了个梦,所以突然害怕。”
“小棠,咱俩谁跟谁啊,你用不着跟我说道歉。
哎,困死我了,我不跟你说了,好几天没睡好了,我得赶紧睡个囫囵觉去了。”
挂了电话,苏棠一点也不困了,半夜时分,她清醒的很。
不是妈妈,那梦中的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真的有所含义,还是自己胡思乱想呢?苏棠一时间陷入了深思中,依旧是不安心。
傅璟枫!
苏棠骤然想起他枕头底下,那根黄色的头发,还有电视访谈节目中,那位看起来青春靓丽的红衣女子。
尤其是回想到,傅璟枫替那红衣女子捋了下刘海,动作温柔亲昵,苏棠一下子恍然大悟。
原来梦中的伞,谐音散,是因为傅璟枫。
苏棠霎时间,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犹如一颗焉了的豆芽,没了水分,面容干涩枯黄。
尽管早就告诫过自己,像傅璟枫这样身份地位的男人,是不会与一个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可是突然面对这一天,苏棠还是一下子难以接受。
电视屏幕里的红衣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正值青春年华,处在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璀璨的岁月。
而苏棠,已经过了双十岁月了,二十岁出头的她,最近因为工作忙,天天加班熬夜,脸色看起来憔悴蜡黄,根本无法与那个红衣女子比较。
其实没什么好比的。
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他们从四脚爬的猿猴进化到今天,唯一和兽性沾边的,只剩下下半身的欲望。
还有不断攻占女性的欲望。
傅璟枫有钱有势,他不满足于一个女人,在大多数人看来,应该算很正常的事情吧?
苏棠冷冷叹息:“为什么早就告诫自己不要陷进去,可如今还是那么伤心难过呢?”
小时候,每次看到妈妈偷偷掩面哭泣的时候,苏棠都在心中暗暗地发誓,将来她长大了,一定不会像妈妈那样,被男人骗,被情所困。
可是等她真的长大了,才发现,当初的誓言,根本敌不过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
起初她厌恶、恨着傅璟枫。
可是慢慢的,随着他日复一日的霸道柔情,苏棠的心就发生了无法控制的逆转。
感情这种东西,来得快,叫人猝不及防。
苏棠之前一直不承认自己对傅璟枫的感情,直到今天,痛彻心扉的她才发现,她已经深深陷进去了。
怎么办?
苏棠趴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他可以潇洒自如地从广阔的花丛中走过,离开时,片叶不沾。
而她做不到。
走心的感情,难忘的过去,就像一根根绷紧的铁丝,累得苏棠脑壳疼,浑身疼。
偷伞,梦中偷了把伞。
苏棠突然心中一紧,这个梦是在提醒自己,要趁着还没有过激的争吵时,偷偷撤走吗?
想到自己离开后,会有更年轻貌美的女人住进枫棠公馆,她一瞬间伤心地难以自抑。
然而,伤心也没办法。
苏棠跳下床,开始一边收拾,一边想对策。
欠傅璟枫的钱,还有以后妈妈的医疗费,都将会成为压在苏棠身上的大山。
她只有好好工作,努力让自己配音的动画片大火,等她成为影视圈知名大牌配音后,这一切都不用愁了。
对,工作!
苏棠明白了,傅璟枫带给她的美好记忆,不过都是海市蜃楼,只有自己努力工作,才能带来真正的安全感。
简简单单收拾了几分钟,苏棠就装好了要带走的东西。
傅璟枫给她买的所有东西,包括衣服,鞋子,首饰,她一件都没有装进包里,不算大的帆布背包里装的,都是她自己带来的东西。
合上卧室门,苏棠站在原地驻足停留了许久。
目光流转之间,有留恋不舍,也有一丝不甘心。
如果她不是一介孤女,而是养尊处优,家世高贵的豪门千金,傅璟枫会不会不那么快得转移目标呢?
算了,多想也是无济于事。
苏棠冷斥自己两句,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纤腰突然被一个男人强劲有力地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