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四月初,郑森等人的船到了武昌。
武昌的码头就在蛇山脚下,从码头上,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号称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黄鹤楼。郑森发现这个时候的黄鹤楼,和后世郑森熟悉的那个黄鹤楼区别非常大。首先,这个时候的黄鹤楼,并不像后世那样,位于蛇山山巅,这个时代的黄鹤楼距离江边更近,几乎就在江边。
“怎么在这个位置上?”郑森心里想。上辈子的时候,郑森也到黄鹤楼来玩过,郑森记得,那还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那时候,这座历史上屡建屡毁的名楼(仅在明清两代,就被毁7次,重建和维修了10次。),刚刚完成了又一次的新建。而在长江对面的龟山上,也竖起了一座高耸的电视塔。
郑森不知道,其实他原来的那个时空里的那座黄鹤楼的位置实际上是重新选址的结果。而它的原址,也就是郑森眼前的这座黄鹤楼的位置上,则建立起了让“天堑变通途”的长江大桥。
除了位置和郑森的记忆中的不一样之外,就是形制上,差别也非常大。如今郑森眼前的黄鹤楼只有三层而已,加上位置比后世的黄鹤楼低了很多,再加上装潢什么的也差很多,别的不说,单就后世用的那些黄色的琉璃瓦,就不是这个时代的黄鹤楼敢乱用的。所以看起来眼前的黄鹤楼显得不起眼多了,至少是和南京的大报恩寺琉璃塔一比,要不起眼得多。不过相比周围的那些普通的房子,却还是有鹤立鸡群的感觉的。
郑森知道最初的黄鹤楼似乎是酒楼,不过如今这里却变成了一座吕祖观。因为相传当年吕洞宾就是在这里羽化而登仙的。查船长知道郑森对各地的名胜都感兴趣,便道:“少将军,这黄鹤楼如今虽然是道观,但我听说这道观里的斋饭却是不错,每日里来吃的人都不少,说它是酒馆,其实也不差。”
“今日不急,过两日,把正事办好了,我再请各位到这黄鹤楼上来吃一顿斋饭如何。”郑森笑道。
查船长知道郑家豪富,郑森为人也大方,便道:“却是要谢过少将军的恩典了。老实说,武昌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黄鹤楼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在上面喝酒,却是一次也没有。”
一行人下了船,在宝通寺旁边找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客栈,然后花钱把住在里面的人都请了出去,把整个的客栈包了下来。一般来说,依着电视里面的桥段,一定会有人不肯搬出去,然后和郑森的人发生冲突什么的。但是在事实上,郑福把银子拿出来之后,住在原本住在店里的人,都很高兴的拿着银子走了人。
第二天一早,郑森就带着郑福几个人一起前往左良玉的府邸。郑福叫来了一辆马车,郑森和郑福上了车,几个仆役抬着礼物跟在后面,没多一会儿便到了左良玉的府邸。
左良玉在武昌的府邸面积不小,据说以前是某个富商的私宅,后来“主动”的送给左良玉的。左良玉在得到这宅子之后,又加以改造,比如原来的黑漆的对开的院门被拆掉了,换成了三间的朱漆大门。大门做得轩昂壮丽,比武昌的巡抚衙门还要宽还要高。在大门的门口,摆着两个巨大的石头狮子,门口则站着十多个穿着大红战袍,腰间悬挂着腰刀的军汉。这些军汉一个个的块头都不错,脸上也是一副剽悍的样子,看起来倒也很是威风。
郑森看了看那些军汉,然后对郑福笑道:“这些人和模范军比如何?”
“模范军可是和东胬打过,打得东胬都屁滚尿流的。这些人也就是样子货而已,别的不说,就这站着的时候的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和模范军的哨兵一比,真是天上地下。而且我们的模范军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都在训练,就连晚上都在读书。他们几天一操?再说我们得模范军吃的是什么?他们有什么吃的?这能比吗?再加上火枪大炮,我觉得我们模范军一个可以打这样的八个!”
郑森听了只是笑笑,他知道,如今左良玉还没有和经历过后来的朱仙镇之战,手下还有些老兵,战斗力在明军中甚至还要算比较好的。而门口这些用来摆门面的,从他们的营养状况来看,多半也是左良玉的家丁之类,战斗力应该还不错。不过要是和模范军这样的超越了时代的军队相比,还是要差很远的。若是一对一用冷兵器较量,模范军未必会有多大的优势,但是要是用火枪大炮成建制的和左良玉的家丁对战,郑森觉得,一个打八个倒真不是吹牛。要是换成打左良玉的普通士兵……“就算不用火器,只用刺刀,应该也能一个打八个……不不不,至少应该是能打十个吧?”郑森很谦虚的这样想着。
那些守在左良玉的府邸门口的士兵们,虽然没听到郑森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看到了郑森等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的。若是再早个一年,看见郑森的那身衣服以及他脑袋上的方巾,这些士兵多半会装成没看见的,如今却不一样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军汉瞪圆了眼睛朝着郑森他们呵道:“你们在那里鬼头鬼脑的干什么?”
郑福听了便迎上去道:“这位大哥,我们是福建总兵郑芝龙大人派来,求见左大人的。”
那个大胡子抬起头来,满不在乎的看了郑福一眼,道:“可有什么凭证?”
“有的,有的。”郑福一边说,一边掏出了写着郑芝龙名字的拜帖送了上去。“这是我家大人的帖子,礼单,我家大人有事派我家公子来拜见左大人。另外这里还有侯恂大人的公子写来的信件。”
那个大胡子接过信件,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郑福有顺手塞给他一小块银子。这大胡子把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道:“你们来的不巧了,大帅如今剿匪去了,不在府中。府中只有大公子在。我去给你通报一声,大公子见不见你们,我可就说不准了。”
“如此有劳这位大哥了。”郑福满脸是笑的点点头。
那个大胡子转过头来对其他人道:“你们看着点,我去通报一声就回来。”然后便从西边的小门里进去了。
等这大胡子进去了,郑福便退回到郑森身边道:“不就是个总兵,手下一个看门的还忒大的威风。你看看大帅门前那些看门的,对人比他们可和善多了。”
郑森听了只是一笑。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影响,如果不是现如今老爹比历史上多读了一些书,喜欢装文化人了,只怕老爹门前的状况和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那军汉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他对郑福嚷嚷道:“我已经把礼单拜帖和信件都交给管家了,你们且在这里等等。”
左梦庚坐在交椅上,一边摇着一把日本折扇。一边听着管家王河给他报着礼单。
“上好西洋象牙柄手铳两只,上好南珠两串,日本折扇一箱,倭刀五把……”
“这郑家出手倒是好大方呀,看来他们家很有钱呀?”等王河报完了礼单,左梦庚站起来道,“对了,这郑家的人还找着侯恂的儿子写了封信过来?”
“是的,少爷,是有这么一封信。”王河弯下腰,垂着手道。
“侯方域这人眼高于顶,最是讨厌。不过侯恂如今虽然落难了,但当年好歹是对我爹有过恩德的。他倒霉的事情我们也插不了手,帮不了忙。不过他的面子,我们多多少少的还是要给一点的。就去将这人请进来吧……对了,郑家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回公子的话,郑家来的那位少爷听说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大儿子,叫做郑森,字大木。郑芝龙是海寇起家,做的总兵,据说靠着做海贸,赚了大钱。”
左梦庚将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了起来,道:“我想起来了。当初爹爹也和我提到过这个郑森,听说也是个才子什么的。十来岁就进来学,还是个什么廪生,也不知道他爹花了多少银子。”说到“才子”这两个字,竟然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王河知道,左大帅遇上了兵变,被乱军杀了全家。剩下来的就只有这位公子,所以左大帅对于这位公子自然是非常的宠溺。然而早几年的时候,武将的地位低下,武将的儿子自然也算不得什么。所以左大帅也曾经想让儿子学文,然而,左少爷却完全不是块读书的料,而左大帅请的那些塾师,为了多得些钱,却又把左梦庚夸得像朵花儿一样。左大帅本人没读过书,甚至认识的字都不多,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学得怎样,人家如何吹,他便如何信。(其实左良玉并不是个容易哄骗的人,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有一个问题就是容易相信那些自己喜欢信的东西)至于左公子自己,那更是把自己当成了神童天才。后来左大帅带着少爷,去拜见侯恂,据说在那时候,左公子遇到了比他小不少的侯方域,然后……从此之后,左公子就特别讨厌“才子”。
不过这些事情,可不是王河一个管家该管的,王河便躬身道:“那小的就去把那位郑家公子带进来了。”
“嗯,你去吧,就把他直接带到这里来就是了。”左梦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