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碧那声惊叫有惊讶有恐惧,但是更多的是……欣喜。叫完之后,她乌黑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小虎啊,我想到办法了。”
“呵呵……你真聪明。”殷小虎脸上虽然在笑,但是后背却传来阵阵寒意。果不其然,这个成事不足的浅碧,为了她那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主子什么损招都想得出来。
浅碧把她的妙计大致描述了一遍,殷小虎越听脸色越白。
“我……你高看我了,凭我怎么扮得了夫人啊?”
浅碧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以前的你不行,现在的你绝对没问题,你不觉得这就是天意吗?”
是啊,她现在气虚体弱的样子倒和姗扶有的一拼。
“不行……”殷小虎别过脸,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从老哥的手掌心解逃出来,她脑子进水了才会自己钻进去。“咦……”
浅碧见她发呆,开始威逼利诱:“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向府里所有人揭穿你的真面目。”
殷小虎似乎根本没听到,开始低眸沉思。“失忆之前的大哥喜欢她,只要跟之前的自己反着来,老哥不就不喜欢了,等老哥不喜欢了,自然会对这脸产生反感,趁这个时候再给老哥物色一个贤惠可靠的女子,老哥的终身幸福不就有着落了,与其把老哥的终身大事拴在东西院这两个不靠谱的女人身上,还不如自己亲自牵红线。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浅碧发火了。
“听、听、听……听着呢,浅碧姐,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干吧,不过在这段时间,你得想法子保我清白。”
浅碧拍拍她的肩膀,一脸欣喜和奸诈:“放心,我才不会让你占少爷便宜。”
这话说反了吧,殷小虎白白眼,在浅碧的服侍下梳妆打扮,换上了夫人的衣服,细细地绾起发髻。她走到铜镜前,左右端详了一番,在那柔和的光泽中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目。那是英郎,他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画笔,嘴边噙着微笑,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岁月静好的祝祷,仿佛置身于夕阳西下的之下,细水长流之前。这大概就是她成亲之后的样子,没想到竟是在殷府,以殷府少夫人的身份感受了初为人妇的滋味。
英郎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有一片光洁的铜镜吗?有一张傍窗的梳妆台吗?床上有听风鸣的络纬吗?还有厨房,有着洗手作羹汤的围裙吗?殷小虎甩甩头,觉得自己越想越远,更何况英郎和幽草现在以夫妻相称,她必须要先把这件事搞清楚,否则与人共享一夫的事,她可不干。
“你在想什么?”
“恩……”殷小虎神游着说,“我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绝不。”
“说什么胡话呢,你还想跟谁分丈夫,想得美。少爷晚上就该来了,你快去夫人房间里好好呆着。”
殷小虎收回视线,跟着浅碧走到夫人的房门口。
夫人的房间与她从前住的一模一样,可是她一他踏进去,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和紧张,当经过梳妆台时,她忍不住看了侧头看了一眼,铜镜里映出的面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她终于知道紧张和不安的来源,虽然只是演戏,虽然只是替身,但是此时此刻在所有人面前,她是殷府的少夫人是殷骨最宠爱的女人。殷小虎的手攥紧裙子,手心里湿漉漉的,胸口像压着块石头,这是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尽管她不停地提醒自己这是演戏,可是她仍然害怕,仍然畏惧,仍然想要退缩。
殷小虎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西周看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心中似乎有两把剑在交锋,她不由向后退去,转身想逃,可是一回头就撞上了刚进来的殷骨。
“怎么了?”殷虹微笑,“你要去哪儿?”
“我……”
殷骨扶她坐下,又体贴地为她倒茶,用手捂了捂水壶,不满地唤来下人又是一顿斥责:“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伺候的,夫人身体不好,怎么能喝凉茶呢?”
殷小虎看着他严厉神色,心里五味陈杂,喉咙有些发颤,叫出了一个字:“哥……”
“什么?你叫我什么?”殷骨也没太听清。
“渴……我说我渴。”
殷骨拿起桌子上的一颗橙子,开始细细地剥起来。
看着哥认真的样子,殷小虎觉得心疼得难受。
“夫……夫君,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殷骨剥橙子的手一顿,惊喜地看向她:“你……你能讲话了。
遭了,忘了姗扶是哑巴了,殷小虎额头冒汗,手心也是湿漉漉的:“咳咳咳,是啊,我居然能讲话了。”唯今之计,她只能继续装糊涂。
“还是老天怜悯有情人。”
“夫君还没回答我呢?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啊。”
啊哈,没想到老哥也会花言巧语,可惜啊,这些招数对她不管用。
“那如果有一天,有两个我出现在你面前,你会选哪个?”
“两个你?”
“一个是现在的我,你的夫人;另一个是以前的我,你的……朋友。”
殷小骨看她的眼神逐渐认真,慢慢地拢住她的手:“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是那个在月光下见到的你。”说下半句话时,他的眼神飘向了空茫的远方。
难道这段时间老哥和珊扶都已经花前月下了?
“是在梦里,我记得十多天以前吧,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睡着的时候分明是在苏辛芙的房间,但是等我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你说不是缘分是什么?”
呵呵,那一泓深深的碧波池水深厚地就如同大哥和姗扶之间的缘分,她差点就淹死在里面。
“夫君,其实妾身没你想得这么好。”殷小虎觉得这是件好事,既然老哥能喜欢上姗扶,就有可能喜欢上别人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小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浅碧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
殷小虎眨眨眼,都不敢出声了。
“夫人,琴师和舞姬来了。”
“啊?”
“您不是说怕少爷闷,所以谴奴婢去最出名的歌舞坊请了头牌舞姬过来吗?”
“是的,是的……”殷小虎汗颜,到底是浅碧想得周道,还知道殷骨会闷。
“夫人可真是贤惠啊。”殷骨温柔地拍她的手背,手一紧,就把她的拳头握在手掌心。
殷小虎坦然接受,可是逮着机会就把手抽了抽去,殷骨正指着调琴的琴师说哪里哪里不对,琴师慌忙改正,连连向殷骨道歉。
殷骨大概一时兴起,竟亲自上手操琴。
“我从前大约是喜欢弹琴的。”
“是吗?”
“我好想还教过一个女子弹琴。”
“哦……”
两人闲话间,两个丫鬟并肩走进来,手里端着两个精致的碟子,一左一右摆在桌子上。手边是小吃茶果,眼前是歌舞良人,这大约就是富贵闲人的日子,殷舞又想起了英郎,他家若是有殷府三分之一的富裕,她便也知足了。
琴声袅袅而来,丝丝入扣的温柔唤回了她的思绪,在名演戏时的丈夫面前明目张胆地想另一个男人,这也太不敬业了。殷小虎吐吐舌头,顺手拿起一只苹果慢慢削,想着等他弹完一曲,也回敬他一个苹果。
琴声颤动,她的心也跟着飘荡起来,这首调子好熟悉啊,见一旁的琴师正闭着眼睛沉醉其中,她便轻声叫他过来问是什么曲?是谁谱的?
“夫人难道连《凤求凰》都没听过?”
《凤求凰》……是啊,老哥曾教过她的,只是那时候她怎么学都学不会。
“这首曲子是什么意思啊?”
“自然是男子对女子求爱之意思。”
啥玩意儿?殷小虎惊讶地睁大眼睛,那时候她才多大啊,难道老哥那时候就对她动了歪心思,不应该啊。
舞姬腰身柔软地一匹绸缎,在她喝他面前抖动,抖下一片万种风情。
“好……好……”殷小虎心不在焉地鼓掌。
琴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舞姬不敢跳了,连殷小虎都不敢出声了。
“不知为什么,这首曲子我越弹越伤心,以后再也不弹了。”
“不弹好,不弹好,我们还有许多事可以做。”说着摆摆手,命丫鬟带舞姬和琴声下去领赏。
“夫人……”
殷小虎拿削好的苹果,恩地应了声。
“我发现自从你能说话之后,声音和那个殷小虎倒有几分相似。”
“是吗?”殷小虎的手不由一抖,“不是有句话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声音也是同理啊,我许久没说话,听她咋呼久了,声音就像她了。”
“话说回来,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听浅碧说,你让她独自搬到一处养病了,是不是?”
“是啊,大夫说,她心火急躁,得需要好好冷静,我们最好还是别打扰她。”
“她是个好姑娘,我们做主子的得善待她。”
“那是自然。”殷小虎笑着应答,她当然会好好对待自己。
“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歇息吧。”殷骨笑着来扶她。
殷小虎立刻瞪大眼睛,照理说,姗扶病态纤纤不应该让她服侍过夜才对。这可怎么办?
两人走到床边,殷小虎看到两条被子,心里别扭不已,“夫君,我今日略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不如你到……”
“不碍事,既为夫妻更该有难同当。”
殷小虎恨不得一头撞晕。
“那个……那个……我”
“快睡吧。”殷骨说着抱起一床被子朝竹榻走去。
殷小虎看他躺在榻上,暗暗松下一口气,今晚算是安然度过,可是明天呢,明天她该如何掐灭他对姗扶萌生的好感,她不能让哥爱上一个随时可能离开他的女人,因为结局注定是一场伤害?反正她殷下虎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她只要他哥能娶个好媳妇,其他人和事,她真的没有心力再管了。
殷小虎突然觉得好累,因为她更了解自己了,从本质上来说,他和哥流的是果然同样的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