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天什么时候亮?”灭了灯的房间里,殷小虎蜷腿坐在墙角,透过窗格仰望遥远的月亮。
殷骨打了个哈欠,在床上翻了个身,抱住枕头继续呼呼大睡。
月光落在她脚边,她看不清月光之后的他的脸,只是凭空虚构着,心里念叨:“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那样的……”念着念着,一股困意袭来,她也打了个哈欠,靠在墙上偏过头,听着自己的呼吸,慢慢进入梦乡。
枕头后面的殷露出一双眼睛,他总想翻来覆去因为怎么也睡不着,他不又敢翻来覆去,因为怕她知道。他想,一定是房间里太闷,他才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殷骨轻手轻脚地下床,朝着那抹月光走去,走了几步,又折身回去抱起被子。他站到她身边,小心地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对着她笑了一笑,见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心里又乱得一塌糊涂。
“哥,你还没睡啊。”她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缩了缩脖子继续睡。
“哥?”他想她一定有一个很疼爱她的大哥。
殷骨挨着他坐下,床上真不如地上舒服,见她歪着脑袋,想着一个小姑娘卖身过来当丫鬟不容易,索性就当一回她的大哥,于是把自己的肩膀递过去让她靠着。
殷小虎还真不客气,霸道地拉下他的肩膀就给自己当枕头。
殷骨忍不住笑出声,却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捂着自己的嘴。他想,他以前一定是个怜香惜玉的男子。
“啪。”一个巴掌响起,他的思绪很快被拉了回来,低头看到殷小虎正在抓自己的脸。
大概是被什么虫子咬了,这闷热的房间啊!
她的脸上带着面纱,这样会不会不舒服呢?
独牙大夫说她不能吹风,房间里也没有一丝风,独牙大夫说她脸更丑来了,不过比其她从前,还能丑多少呢?不如就把面纱摘下来,让她透透气,殷骨体贴地为她着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习惯。
殷骨笑自己想多了,一个堂堂大少爷,不吃喝嫖赌就不错了,到哪里去培养这种管家婆似的习惯呢。
他挑挑眉,伸手去摘她脸上的面纱。
“别动。”
她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他着急地想辩解些什么。却听到她继续晕乎乎的呢喃:“别动,桂花糕是我的,脆香酥是我的,都是我的。”
殷骨松了一口气,不由疑惑:“一个丫鬟哪里养得这么刁的嘴。以偶若是嫁人,可不得把人家吃穷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怎么连下人婚嫁之事都操心,他以前一定是个体恤下属宽容博大的好人。
殷骨自我陶醉了一番,差点忘了正事,小心翼翼地伸手为她揭开面纱……
月光流转,将那一片皎洁洒落在她脸上,那五官眉眼仿佛一块图腾猛得烙在他心上。
他的胸口有些痛,但是眼神却是不协调地专注起来,她的脸……她的脸东院的姗扶一模一样,可为什么他看着看着,竟又生出了与往日见到姗扶时不一样的感觉。人心真是奇妙,所谓的缘分也许并不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而是在某一时间,无论对错,你的眼里就只看到那一个人。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
一定是在做梦吧。月光之下,他恍恍惚惚地伸出手,想抬起她的下颔一看究竟。
如果这是梦,他宁愿在多睡一会儿,他有一种感觉,所有的感情最美好的是在开始的时候,随着一路走下去,会越来越千疮百孔,放不开得不到才是最苦的。
但是此时此刻……没有失去,也无所谓放开,他是满足的,他想把她捧在手心,永远的不让她跌落,永远只在他手心。
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忽然深彻地了解了何为倾心。
那是一种亲近,更是一种占有,它是有欲望的,而此时此刻,这种欲望正在心里膨胀,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一个声音忽然从某个角落传来。
“谁……谁在说话?”他低吼着。
那个声音很轻,轻得仿佛空气在漂浮,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殷骨的耳力特别敏锐根本听不到。
“我……我就是你啊。”
殷骨一怔,的确,这的确是他自己的声音,或许就是因为这声音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所以他才能听到。
“那么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样的人?或者说我以前是怎么样的人?”
“真的想知道吗?也许你会后悔。”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这一次,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方向,嗖得扭头,朝向深处,虽然看不真切,但他能看到屏风旁边站着一个人,一个与他身形十分相似的人。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
“我不信,除非你能告诉我,我以前是怎么样的人。”
那个影子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我只能告诉你,我有多么卑鄙。”
“不,不可能,我绝不是这样的人。”殷骨站起来,靠着微弱地光芒走向他,“让我看看你,也许我就想起来了。”
“慢着,”黑影突然开口,“你会后悔的。”
“哼,你怕了。”
影子笑笑:“我怕什么,怕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会和她困在一个房间里,你不怕她知道你真正的目的,不怕她知道你对她不怀好意。”
“你胡说。”殷骨冲动地扑上去,却在抓到他肩膀的瞬间,被人点中穴位,瘫软地晕倒在地。
“扑通”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里,殷小虎慢慢睁开眼,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吵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只有一片月光的房间里,她看到脚边站着一个人。
“少爷……你还不。”话还没说完,对方一掌劈下,她只觉肩上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她就想睡个觉,招谁惹谁了。
殷小虎最后失去意识前,只觉得无比冤枉。
阿雄撸起袖子,扛麻袋一样,扛着她走出了隧道。素绢正着急地在隧道入口来回踱步,见了阿雄像见了救星。
“你可算出来了,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素绢见他喘得厉害,心想,幸好自己没亲自动手,否则怎么抗得动殷小虎那饭桶。别看他瘦小的个头儿,平时的米饭这没白吃。
阿雄扛着殷小虎,喘着气说:“放心,我耽误不了小姐的好事。”
素绢低喝:“别胡说八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要叫夫人,不能再叫小姐了。”
阿雄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你还不叫小……夫人,天都快亮了。”
“我都被你气糊涂了。”
素绢跺脚,急忙忙穿过花圃,朝前院走去,估计这时候苏辛芙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阿雄深深喘了一口气,脸色露出体力透支过后的苍白。
见素绢走远,阿雄转身重新走入黑暗,从黑暗中托出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殷骨。他之所以累成这样,是因为他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为了赶在苏辛芙回来之前把这两人转移,他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劲儿,再次驮着两人往与前院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当然不能把他们带回自己的住处,只能把他们丢在了一块高高的假山上,假山的下面是一片池水,谁要摔下去,那也跟他没有关系。
阿雄蹲下身,饶有兴致地对着殷骨说:“既然你抢我的女人,就等着看我怎么回报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