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下人殷勤地捧着托盘穿过西院,殷小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菜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香喷喷地落到别人眼前。
“恩,这菜是天香阁叫的吗?”
丫鬟行礼禀告:“小姐说笑了,这道八珍酱鸭是厨房李大家那口子做的。”
苏辛芙笑着给夫君夹了一块儿,出嫁从夫,行为举止到底不一样了。
殷小虎看着她,想到了将来的自己。
殷骨点点头:“不错。”
“那就叫她进来,赏她一赏吧。”苏辛芙今天心情颇好。
外边天色已黑,廊檐下吊着几盏灯笼,殷小虎抬头看了看,心里懊恼,如此一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跪在门外的她。
丫鬟领着李嫂子来到院里,绕过门口的他,径直进屋,李嫂子的头埋得很低,双手规矩地交叠,恭恭敬敬地行礼。
殷小虎看着这张生面孔,心想着府里头原来的下人都已经被换掉,规矩也与先前不同了。
“李嫂子,这八珍酱鸭难不难做?”苏辛芙微笑地问道。
“不难的,关键是鸭子要挑得好,天香楼用的是娄门鸭,而奴婢用的是太湖鸭,一只鸭子至少要腌上两天,才能入味。烧煮的时候啊,得闲把老汤烧开,对了这汤也是很有讲究的,有砂仁、葱结、生姜、花椒还有杞子……”
她说得兴奋,却被苏辛芙伸手打住:“够了,够了,吃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日后还是你做给少爷吃吧。”说着摆手示意,素绢立即送来两块银子。
李嫂子兜着银子不停地哈腰:“谢谢少爷,谢谢夫人。”
殷骨已有些不耐烦:“下去吧。”
苏辛芙微微一笑:“我吩咐的雪羹汤炖好了吗?”
李嫂子赶紧应道:“好了,还在锅里存着呢,等夫人晚膳之后,再给您送来。”
“我嘴馋,现在就端来吧。”这道八珍酱鸭美味是不错,只是味道重,雪羹汤刚好可以用来润润口。
李嫂子领命退下,殷小虎张了张嘴,想提醒两位主子五个时辰到了,可是还没发出声就被站在旁边的丫鬟踢了下,她警告她别搅了两人的兴致。
主子的快乐往往是建立的下人的痛苦之中。
殷小虎已经学会了忍耐,稍稍往正门方向移过去一点儿,希望老哥能看到这里还跪着她这个没吃饭的丫头。
事与愿违,殷骨平静的吃饭拒绝,看上去心思很重,苏辛芙倒是在笑,但是笑得空洞苍白。
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像在上演一场夫妻恩爱的戏码。
殷小虎突然的脚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李嫂子匆匆赶来,走得太急踢到了她,哐当一声,他手中瓷盅的盖子掀开一半,一股汤汁溅出来,撒到了衣服上。
殷小虎砸吧一下嘴巴,只顾看着衣服上的汤汁,完全没看到李嫂子的白眼,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就落到嘴里了。
李嫂子殷勤地端放好瓷盅,把盖子掀开。
苏辛芙看了一眼李嫂子,脸露不悦:“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光端了一盅过来。”
李嫂子呆了一呆,再看向少爷,连忙捣头:“夫人息怒,少爷的雪茸需要更长的时间。”
殷骨笑了笑:“算了吧,酿百酒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和你换。”
苏辛芙知道他准备借故离开,很努力地笑着,双手托着瓷盅亲自递去,低头战战兢兢地李嫂子立即反应过来,挤开素绢,伸出手来接过去,然后端到少爷面前。
殷骨喝得很快,一边喝一边点头:“不错、不错。”
跪在门外的殷小虎心里清楚,哥根本不喜欢和雪羹汤,他这么说无非想早点脱身。
苏辛芙瞥了他一眼,对着李嫂子问:“东院的晚膳送去了吗?”
“没。”李嫂子脱口回答。
苏辛芙暗暗观察殷骨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异样,继续对着李嫂子吩咐:“既然知道姗夫人身体不好,你们就该多留点儿心,否则,心疼的还是我们的少爷。”
外面的殷小虎听了,忍不住低笑:“这话说起来大方得体,可怎么听来有股儿酸味。”
喝完汤,殷骨没有直接起身离开,而是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儿糕点常起来,顺便与苏辛芙闲聊几句,两块糕点吃完,才拍拍手,不紧不慢地说:“我都为你耽误这么长时间了,也该走了。”
苏辛芙微笑着送他,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嘱咐了一句:“我明儿再来看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少去东院走动了。”
他这话说得另有生意,自从成亲之后,两院的下人能避就避,苏辛芙更是一趟都没进过东院。
她温婉地说:“夫君说笑了。”
殷骨长叹一口气:“你我也是故交,既然你入了门,我定会好生相待,只不过身为人妇者应当擅理家事,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旁门左道之上。”
苏辛芙的脸埋得很深,声音却很轻柔:“夫君教训的是。”
每当听到她这种开口气,殷小虎就觉得不寒而栗。
殷骨转身跨出门,撞见了她才想起来罚跪的事:“起来吧,回去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别闹得鸡犬不宁。”
“是。”殷小虎点头,等发麻的膝盖感觉过来,正准备起身,这时候殷骨刚从身旁经过,她没站稳,不自觉地拉住手边可以碰到的东西,一拉就拉住了老哥的手。
两个人同时失去重心,倒了下来。
殷小虎扎扎实实地当了一次人肉垫背。
她后背的骨头疼得快裂开,脑子还在嗡嗡作响,耳边却响起了破锣嗓子般的尖叫:“来人哪,少爷出事了。”
这时候,她发现,趴在身上的老哥,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