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侧着身子,细细地打量他。他没有穿中规中矩的办公室正装,依旧是衬衫配休闲西装,却说不出的熨贴,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显得气宇轩昂,风度翩然,下巴上有刮得干干净净却依然泛青的胡茬。分开八年,还是有变化的,他不再是那个青春盎然帮她辅导功课的邻家大哥哥,却同样让她觉得安心妥帖。
徐知林察觉到她明目张胆的目光,转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老了吧?”
“怎么会?”冉冉笑起来,“不是老,是成熟。”
两人都心情愉快。冉冉之前有很多问题想问他,现在却不急着开口,她还有很多时间是不是?
徐知林开车心无旁骛,也没再多说。车子在城市里兜兜转转,最后在一个住宅区的马路边停下来。临街的商铺做着各式各样的生意,灯火通明。徐知林领着冉冉走进其中一家菜馆,这家菜馆以他们县城的名字命名,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冉冉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看来对这个城市,他比她熟悉得多。
菜馆里已经坐了七八分满,徐知林一走进去,老板娘就拿着菜单出来笑着和他打招呼,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菜上得很快,点的都是家乡特色菜,手撕腊鱼腊香味浓,鱼皮香脆,莲花血鸭肥而不腻,皮薄香鲜。熟悉的美食,耳畔都是乡音,还有眼前的人,一切都亲切美好。冉冉已经饿了,又很久没吃家乡菜,菜一上桌就馋了,没说几句话就开吃。她心情好,味口也好,莲花血鸭辣味强劲,她吃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眸晶亮,脸颊也渐渐变成粉红色。
徐知林看着她一点不淑女的吃相有点恍惚,以前她就是这样,在他家吃饭从不客气,有时还跟他抢,一点没有蹭饭的自觉。这么多年过去,一切似乎都没变,她还是那个跟在他后面不停跑着,满面绯红的小女孩。
他顺手抽了张纸巾给她,“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冉冉接过擦了擦嘴角的油腻,“还好,你呢?”
他点头,“也还好,你后来在哪上的大学?”
“C大。”
“C大?你上了C大?”徐知林虽然知道她后来成绩有进步,但能考上C大,他还是有点吃惊。
冉冉笑了笑,要怎么回答?难道说我那么用功考上C大,是为了追随你的脚步?
“我后来打电话想告诉你,但联系不上。”
“那段时间我手机掉了,马上又要去另一个城市读研,所以那个号码就没用了。后来我打电话给你,一直打不通。”
“我家拆迁了。”
一切阴差阳错,好在现在他们终于又遇见了。两人边吃边聊,各自讲着分开后的这几年的事情。
徐知林C大毕业后考上了另一所高校的研究生,毕业后在总公司工作,这次调来冉冉所在的子公司,也算是升迁。
他过得好,冉冉当然感到欣慰。他一直是优秀的,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说起C大,两人都有共同的记忆。C大围墙后面有一片稻田,每年夏季来临,闲置的稻田里总会有一些野生野长的龙虾,大大小小,无人照料,年复一年依旧顽强生长。每逢周末,冉冉和同学就拿着塑料袋,卷起裤脚到田里捉龙虾,然后结伴去附近的同学家聚餐。徐知林也去农田里捉过龙虾,他们一群男同学,吃的时候大块朵颐,干活的时候却懒懒散散,互相推诿,龙虾草草洗涮一下就下了锅。结果回到宿舍,腰酸背痛,集体腹泄……撑不住去医院,才知道还有“横纹肌溶解症”这种病。好在症状都比较轻微,吊了几瓶点滴便相安无事。虽然教训惨痛,但那种一大群人边剥龙虾边大口喝啤酒、不带任何功利的开怀畅饮却是好久未曾有过。
吃完饭,徐知林送冉冉回家。车子就停在菜馆前面,他让她在车边等着,自己走到前面的商铺,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食品袋。
上车后他把食品袋递给她,冉冉打开见里面装着绿豆糕,绿豆糕是现做的,淡淡的麦香,纸袋拿在手中还是热的。
她小时候最爱吃绿豆糕,他居然还记得,冉冉心里说不出的甜蜜。虽然已经吃饱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个,味道很好,她又取出一个递到他嘴边。
徐知林正在开车,眼睛看着前方,嘴巴张口,冉冉很有默契地喂了进去。两个人吃着吃着,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小时候他们就经常这样,她无聊的时候喜欢站在书桌旁看他写作业,一边还吃着绿豆糕。他也不嫌她吃东西吵到他,那时她已经懂事,表现得也很安静,一边吃还一边不时地塞一块到他嘴里。
这世间的感情大多会因为分离变得淡薄,冉冉庆幸的是,她与徐知林青梅竹马的情谊在经历了八年的分离之后依然馨香如昨,一如往昔。
回家后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在冉冉脑海中闪回,重逢后一切如故的喜悦令她难以入睡。万籁俱静的深夜,天空只有一轮明月,月光又清又白,遥遥落在窗前,仿佛铺洒了一地的银色碎屑。冉冉忽然想起来,今天她只顾着高兴,却忘了问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她忘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又或是有没有结婚?
他年纪不小,结婚是很平常的事,已经有了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她懊恼不已,望着远处几盏摇摇欲坠的灯火,思绪渐渐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