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伸手欲扶着她的肩膀,却被躲开了。女人披了衣裳,惶恐说:“不敢脏了教主的手。”
“不必害怕,这里没有任看不起你。”玲珑有些于心不忍的将她扶起。
待稍微冷静了一些,女子把自己在通州的见闻和盘托出了。
从女子口述中知,所谓通州,已成了人间地狱。
三百年前,通州被战乱波及。一船队自南海而来,不过百人队伍迅速平定判断,后于通州建立国度。
确切说,平定战乱者并不是人,而是拥有蛟龙血脉的类人。自此后,人类沦为蛟人的玩物。高等人成为奴隶,低等人沦为食物。
蛟人会选择貌美女子交配,诞生新一代子嗣。
有记载曰:(石)邃自总百揆之后,荒酒****,骄恣无道,或盘游于田,悬管而入,或夜出于宫臣家,淫其妻妾。
妆饰宫人美淑者,斩首洗血,置于盘上,传共视之。又内诸比丘尼有姿色者,与其交亵而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赐左右,欲以识其味也。
人是天地万物灵长,身体最贴切天道。蛟人视人类为羞珍,遂重金从各郡城收购人类,满足口腹之欲。
得知此消息,秦昊两人迅速将围困于船舱底层的人释放。船上船员们各自遣散了。偌大的一艘船,只剩下秦昊三人。
带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三人立于甲板上。
秦昊终于忍不住劝导说:“柳姑娘,通州一行凶险无比,劝你留在药都,哪怕做一些小买卖,至少饿不死人的。”
挽却青丝,柳如是低头卑声道:“小女混迹通州多年,不敢说帮上多大的忙,至少蛟人的一些手段还是略晓一二。”
纵然玲珑不喜欢这个女人,却也不想她无辜送命。于是说:“修士间战斗,哪怕一道灵力余波,也不是你区区凡人能承受得起。”
“小女贱命轻薄,卖肉在通州混取一席之地,不值得两位仙人同情。此行能帮上忙自是万幸,若路途遭陨,也怪不得旁人。”
事已至此,秦昊不好多劝慰什么,即便收锚启程了。
海岸线渺小,入眼只剩浩渺蔚蓝。黄昏了,残在水边的日头凄惨得剩一滩血。三个人独独的站在甲板上,看水与天的交接。
其实,孤独的只有柳如是一个人。秦昊与玲珑站在船头,她便独坐船尾,怀里抱着那把古琴吟唱。
唱声低迷,幽幽的像来自海底。一样的唱调,透着凄凉与缅怀,像诉说祭文。
“夜夜挂长钩,朝朝望楚楼。可怜孤月夜,沧照客心愁。”
“去后看明月,风光处处过。一别行万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洛阳来路远,还用几黄金。念念催年促,由如少水如。劝诸行过众,修学香无馀。”
静谧中,玲珑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我不太会说话。”
先是一愣,秦昊便会意了。顿时笑着说:“没看出来,你挺懂得关心人的。”
略皱眉,玲珑没有反驳。她自顾的离开,撂下没有营养的一句:“去休息了,没要紧事别打扰我。”
闭上眼,细细品味了歌曲,秦昊便循着声音,到船尾杂货仓旁。
船帆遮了阴影,阴影里有个人靠着墙,古琴立于膝边,凄凉声音碎碎的弹出,她低低的吟唱声像是哭泣,却也真的掉泪了。
还未到近旁,柳如是迅速拭去泪光,将古琴小心收起,忙远远的向秦昊鞠躬,“对不起,打扰到教主休息了,小女这便离开。”
“你不必如此拘谨。”秦昊温和笑着说。
“我很喜欢你的琴声,曲中融情,如泣如诉,若换做在洛阳城,你一定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倌人。”
“教主大人有所不知,这曲子可不是随便能唱的。”
柳如是面上带上些许笑颜,解释说:“清倌人们是科班出身,自幼学得琴棋书画,出场撩拨几个琴音,便得满堂喝彩。可是我们不行,我们是最贫贱的娼妓,先有卖艳露肉。知道你的人多了,才能上台弹奏两曲。”
“那些故作清高的,矫揉造作的,惹怒了老鸨,被扒皮抽筋做成酱肉包子。那些恶俗下流被千万人骑的,染了病,扔进海里喂鱼。最后剩下我们运气比较好的姐妹们,能在通州供人亵玩,苟且活命。”
听此,秦昊不免心酸,却不怜悯,更不厌恶。
他说:“你能活着,可真不容易。”
“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人容易呢。”
柳如是笑叹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教主一样能一帆风顺,受万人爱戴的。”
“诚如您之所述,我受人敬仰,却不敢说一帆风顺。人活着各有各的苦,可只要是活着,总能熬出头的吧……”
鼻头一酸,柳如是差点忍不住泪水。她嫣然一笑,“谁说不是呢。只要活着,苦日子总能熬出头……”
北边的太阳已经落了,南通州的日头还剩半张脸。今天的海岸格外热闹,沙滩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
严格意义上说,这些生物算不上人。因为他们有背生着鱼鳍,或露着骨刺,长着鱼样鼻孔,而且散发出鱼腥味。
沙滩最前端,站着一个男人。他的模样最好看。身材颀长,白衣胜雪。青蓝色三叉戟雪亮,蓝瀑长发迎风飘舞,宛若神邸。
男人询问一旁侍卫,“杀死于明的那个人还有多久能到?”
“回尊上,正值商船顺风,不足两个时辰便可到达此口岸。”一旁半鱼人恭敬声道。
“兽尊有多久才能请得到?”男人又问。
“估计快了,在下马上去催促。”侍从说完,便退下了。
海岸线飘来丝缕红色,沿着那红色眺望,能看见一小片被鲜血染红的海面。海面有一排小船,每个船上有站着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类。
船上有一堆人,之所以论堆,是因为他们被绳子捆成粽子模样,堆满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