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多分后,江时戈拦到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后他和司机说了俞菲家的地址。
他靠向椅背,注意到俞菲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那晚他也是突然跑到她家,可她明明没有提过。
江时戈一僵,继而忽然笑了:“那天在清让办公桌上看到了你的资料,放心,没其他人知道。”
狭窄的车内,他侧着身子看着俞菲露出清浅微笑,刹那如春雪初融,他的语气低柔含笑,似乎是在安慰她,又有点蛊惑的意味。
俞菲低头哦了一声,感觉有点呼吸不畅,想深呼吸一下又忍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笑,因为他将自己当做朋友了所以才笑的吧。
朋友……朋友……
车到她家,江时戈看着她进楼之后才离开,俞菲轻声轻脚的开门,连客厅的灯都没有打,摸黑脱下鞋子往自己房间走,黑暗中突然有声音响起:“才回来啊。”
俞菲身形顿住,片刻后客厅灯光被打开,俞菲的母亲王颜沉着脸看她。
“和同事聚会来着。”俞菲说,“妈你吃饭了吗?”
王颜打量了下她,眼神暗了暗:“嗯,叫餐了。”
“对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俞菲从钱包里拿出钱递给王颜,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妈你最近吃药了吗?”
“我又没病吃什么药,”王颜看到钱数后嘴唇抿成线,“菲菲啊,不是妈说你,你现在不要大手大脚的花钱了,也该懂事了。”
俞菲嗯嗯两声。
王颜对她做个一脸不争气的表情,不满的回房间了。
看到妈妈走了,俞菲闭着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把客厅灯关掉后回了房间。这一晚上折腾的她很累,长期不运动的小腿开始隐隐作痛,手摸到枕边的手机,拿出电话卡,坐起来把江时戈送她的手机拿出来换上。
新旧手机摆在一起,好像对比着她的人生,她看着旧手机出了神,这还是爸爸送给她21岁的生日礼物,同年他也离开了她。
俞菲关灯睡觉,室内寂静黑暗,隔了一会,她睁开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大都是关于江时戈,她想了许多,最后停在他说的那句:因为我们是朋友。
所以那晚之后的事情他应该是不记得了吧,那个吻也不过是酒后的放肆,并没有其他意思吧,可能是她误会他了。
朋友好,这个定位对她来说最适合不过,但即使是朋友,俞菲也没有打算与他深交的想法。
事实上,他算得上是这几年与她走的最近的男人了,也是……最扰乱她内心的人。
但到这里就够了,他的帮助她会还,但绝不能再进一步了。
第二天晚上,连奕笙把江时戈和谈淸让约到一家酒吧,三人都聚在一起实在难得,他们年纪不同,因为父母相识所以自小认识,大学在不同国家读的,两个都回了国,只有江时戈留在美国,近期才回来,可回来的原因两人心知肚明,并持有不同态度。
连奕笙把车钥匙扔给江时戈,笑嘻嘻的问:“我昨晚给你俩制造的机会不错吧。”
江时戈脸色很不好:“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他的表情语气都很冷,连奕笙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可他也委屈:“我不是帮你嘛,真是的,我以后不管行了吧。”
谈淸让问:“怎么回事?”
连奕笙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谈淸让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到后面脸色几乎变得铁青,他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你胡闹什么!”
“我怎么胡闹了!”连奕笙也怒了,“我帮着小江哪儿错了!”
“那地方多偏你把他们两个扔那,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说到这他停顿了下。
连奕笙不忿的回:“我当然知道,就是知道才故意那么做的,我就是要她吃吃苦头,当初要不是她小江能那样嘛……”
他也不想想他可是连着江时戈一起扔了。
“够了,”谈淸让气急了,“你做事能过过脑子吗,这事说出去都丢人,要不要脸了,你不要我还要!”
“那我的脸都给你都给你!”
“你俩够了,”江时戈提声打断两人,“一个不要脸,一个二皮脸,要干什么啊。”
“我才问你要干什么,阿时,到此为止吧。我查过了,俞菲她根本没去美国,而是去了其他省,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多大的恨也该过去了,你何必非要钻这个牛角尖。”谈淸让说。
连奕笙不同意:“那个魔女活该好吧。”
谈淸让转头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当年事情发生时连奕笙在国外不知起因,回来后他看到颓废发狂的江时戈,就将所有错误都归结在俞菲身上,他讨厌她也在情理之中。但谈淸让不同,他知道俞菲对江时戈做了什么,也明白她狠狠的伤了他,但再纠缠下去,陷进去的还会是江时戈,谈淸让不能让事情重演。
三人之中江时戈年纪最小,两人自然平时会多照顾些,但很显然,经过俞菲的事情后,性格大变的江时戈已经与从前的小江判若两人了。
所以当两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时,江时戈抬起头呵了声:“我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我也明白你俩担心我,可我已经不是十八岁了,我清楚我在做什么,我能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何况我要做的话,你们想拦也拦不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几秒。
谈淸让呼吸一窒,挥挥手:“算了,我也懒得管了。”
“小江,我支持你!”连奕笙很兴奋:“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看那个魔女现在好像还挺淡定的。”
江时戈没回答,挑起另一个话题,连奕笙接过话头继续聊,酒过三巡,只有连奕笙喝的开心,也不知是该感叹他心思单纯,还是太傻。
连奕笙中间离开一趟,谈淸让得空问了句:“俞菲真的一点都想不起你了?”
“嗯,”江时戈垂下眼,转着杯子里的酒,“偶尔提起一些细节时,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可能是真忘了,也可能是装的。”他也不知道希不希望俞菲记起来,又想这样一直骗着她,又希望她能够想起来,哪怕她是恼羞成怒的离去,起码也能够证明他在她的记忆中存在过,绝不是像现在这般连丝毫反应都没有,只当他是个陌生人。
他心底有些冒火,举杯将酒饮尽。
“虽说以前你们交往也不多,但你这样做就不怕她真想起来?”谈淸让问。
“我知道可能会暴露,但是……”
“什么?”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情不自禁的想要对她好,就算在深夜跨过半个市区也想让惊惧不安的她喝上一杯从前最喜欢的咖啡,明明可能会让她产生怀疑和警觉,但看到她对他冁然而笑时,他立刻就将一切抛之脑后,只想让她永远这样对他笑。
谈淸让问他到底想做什么,其实,他迟疑了。
原本的坚持似乎在与她的相处中渐渐软化,知晓她从前过得日子只恨自己没早点找到她,但江时戈知道,还不到时候,无论是要狠狠的报复,还是将一切坦诚相待,都还不是时候。
为了整理心情,江时戈那天后没有再主动找俞菲。
本来俞菲工作的餐厅老板同事都在打趣她有男友,就算俞菲解释也不信,可接连一周都没人再出现,俞菲也没有很频繁的接电话发短信,大家渐渐开始相信了。
即使大家不再打趣她,俞菲也总会想起江时戈,可每次她都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可就在提醒自己的同时,她又在想他了,这真让她苦恼,不过除了这些,还好近期一切都算顺利。
俞菲每天在餐厅弹着轻柔舒缓的曲子,偶尔会有客人点曲,或是情侣浪漫,或是夫妻纪念,这样的生活的确给她很大的放松,比起之前的工作,显然现在的这份更让她轻松愉悦,就算偶尔弹错了键也不会提心吊胆的害怕刁难。
可这也不意味着这份工作没有难度,其实最近有一个客人就让俞菲有些在意,对方是个年约30上下的英俊男人,几乎都是他一个人来,安静的坐在角落里,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非常专注的望着俞菲。他有时隔一天一来,有时连着一周都不来,每次都会点一首曲子,不同的风格,难易都有,每当俞菲弹时都会神情很关注的看着她,但他的重点并不在于她,而是她的曲子。
可无论俞菲弹得如何,他也没什么反应,几次过后,俞菲也只当他是个喜欢钢琴的普通人,直到今天他在让她弹过《瓦妮莎的微笑》后,他站起身朝她走来。
“你好,我叫柏楼。”
俞菲站起来,“你好,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刚刚自己出错了?
“没有,你弹得非常好。虽然冒昧了,但我想问下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乐团。”
俞菲一愣。
对方有所预料般的笑了,他拿出名片递给她,“如果有兴趣想要谈一谈,可以打电话给我,地方你来挑。”然后他付账离开,俞菲注意到他的手机忘在桌上,顺手拿起追到门外。
“柏先生。”
柏楼转头,俞菲将手机递给他,“你忘东西了。”
“我说感觉少了点什么呢。”他迟疑了一下,看着俞菲,想问什么似乎又怕太刻意。
他这副模样倒是逗笑了她,“我姓俞。”
他松口气,双目含笑的说:“谢谢俞小姐,是丁勾于的那个字吗?”
“不是。”她回答时有些走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以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我知道是哪个了,”柏楼打断她的思绪,那想法只是在脑中轻轻一掠,再记不起来,她的注意力回归,看到柏楼的手指在空中比划几下,“是这个俞吧。”
她点点头。
“俞菲。”低沉的嗓音在不远处想起,两人都侧过头望去,江时戈站在距离她三米的地方,眉眼含笑的望着她。
柏楼敏感的察觉出对方的敌意,他对俞菲说:“那俞小姐要是有想法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俞菲转过头,对他笑了下:“好,谢谢你的光临。”
柏楼离开,江时戈走近微微低下头问:“这人是谁?”
俞菲没回,小小的退了一步问他:“你怎么来了?”
江时戈的视线停在她身上,从上打量到下,然后轻声说了句:“我想见你了。”
我想见你了。
多么让人心跳加快的话,俞菲也不能避免,但她却是因为另一种情绪。
她抬头看着江时戈,心生恼火,他总是这样,扰乱她的心情后再一走了之,他什么意思,俞菲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她冷着一张脸,眸光如刀,带着寒气与怒意,像是雪山下充斥着熔浆,即将爆发,她盯着他:“江时戈,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是在询问,而是质问,这不是现在的俞菲,而是五年前的她。
江时戈心跳加速,竟然萌生退意,有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从前,她也是这般冷冷的看着自己,说的话如同刀子反复的插入他的心脏,可他不能反抗,无法反抗,心甘情愿的成为她的囚徒。
俞菲上前一步,逼问他:“你他妈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