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一大早就要去东府给伯祖母请安,可当周锦朝迷迷糊糊被奶嬷嬷们弄醒,给她擦脸穿衣时,看着窗外才微微有些发亮的天际,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慨道,古人果然是不知睡懒觉为何物。
一旁的萧氏见她哈欠连连,东倒西歪又往炕上倒下的可爱样子,笑着上前把她提溜起来,“你这小东西,就不能够学学你六哥哥。”
闻言,周锦朝微睁着眼睛故作似懂非懂的往身旁的祺哥儿看去,在看到他精神抖擞一脸兴奋就和好不容易逮着出门机会的小孩童一般的神色时,她顿时满头黑线。
没一会儿,周锦朝和祺哥儿已经被包裹在襁褓中,先往寿安堂请安去了。
原本萧氏离一个月的月子坐满还隔着几日,可因为董氏惹出的这丑事,萧氏哪能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孩子的洗三她连床都下不得,是以洗三礼只是很简单的办了,伯祖母只打发了几个嫂子过来,对此,萧氏是知道的,伯祖母那脾气,过来还不直接当场撂老太太的脸面,肯定也是怕她以后左右为难,才暂且忍了没来。可是每日,伯祖母都会差身边的丫鬟来幽兰院一趟,整个府邸的人哪里看不出来,伯祖母这是在给老太太施威,让她知道,她还不到当睁眼瞎子的时候。
当然,除了这个萧氏更知道老爷这些日子顶的压力有多大,每日去寿安堂晨昏定省,都只能够在外面磕头请安。老太太这是故意要让阖府的人知道,老爷不孝。如此情形下,萧氏哪里还能够坐得住,满月宴就在几日之后,到时候众多宾客,可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可纵然萧氏心里对老太太有诸多不满,今个儿往东府那边请安,她还得先来寿安堂这边才行。老太太的刁难她虽然不惧,可表面上她还得把规矩都做全了,有时候想想,她也挺多感慨的。
绕过抄手游廊,再过一个垂花门就是老太太的寿安堂了。如萧氏所预想的一样,她们在偏房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老太太才发话让她们进去。
周锦朝被奶嬷嬷抱着,才进去,她就闻到浓浓的檀香味,让人几乎呼吸都困难。她是知道的,老太太素爱礼佛,可此刻她却觉着很是讽刺,礼佛之人最有慈悲之心,可老太太浑身上下哪里能够寻得着半分。
老太太端坐在上首,在她下首边坐着的是一个身着胭脂红点赤金线暗纹夹袄,月白色襦裙,头戴缠丝赤金如意簪的妇人。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不用想,必然是五太太苏氏了。
大概是碍着老太太在,周锦朝看到五太太见到母亲进来之后,微笑着朝母亲点了点头。
之后,母亲规矩的给老太太行礼问安,而她和祺哥儿则被奶嬷嬷抱着,跪在地上,也算是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皱眉看了萧氏一眼:“早就说过,好生静养就是,没必要过来给我请安。这知道的会说你孝顺,不知道的,还不是编排我这老婆子故意端架子,刻意为难你。”
老太太对于如何刁难萧氏想必已经是融入骨子里了,只是让她气闷的是,萧氏却从未因为这样的刁难而有任何的觉悟。就好比,今个儿她还要带着两孩子往东府去,给那边的老太太去请安。
她固执的觉着,萧氏之所以这个时机往东府去,绝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来给膈应她,明知道东府老太太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向来不愿意见到三房和东府刻意走近,可她却置若罔闻,偏偏和她对着干。
萧氏颔首,浅笑的看着老太太,恭敬道:“母亲疼惜儿媳,儿媳是知道的。可母亲疼惜是一回事儿,儿媳怎么能够乱了规矩。”
经她这么一句,老太太险些一口气堵在嗓子口没喘过来,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似笑非笑道:“你这急巴巴的给东府老太太请安,可见东府老太太更是疼惜你。我这老婆子又怎么敢和东府老太太相比。”
萧氏恭敬的跪在那里,故作惊愕道:“母亲,您这又是多心了。伯祖母和您一样都是长辈,儿媳岂会厚此薄彼。”
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话让老太太瞬间浑身热血上涌,她恨恨看了萧氏一眼,沉声道:“罢了,你退下吧。好歹老三也是东府老太太的骨血,我哪有那能耐拦着。”
不阴不阳的话却并未让萧氏有任何的忐忑,她恭敬的磕了个头,缓步就往外面走去。
见她离开,老太太颤抖的手直指着她离开的方向,怒骂道:“看到了吧,你们都看到了,她这眼里根本就没我!”
老太太震怒,五太太苏氏自然也不能再坐着,她忙紧张的站起身,宽慰道:“母亲,您别动怒,这生气是小,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自打嫁到周家,苏氏一开始就感觉到老太太对三太太的不喜。刚开始她觉着或许是三太太做错了什么,可这几年下来,她也不是睁眼瞎子,根本就是老太太在这里瞎折腾。老太太对三房的嫌隙她是知道的,可她并不觉着有什么,这西府若不是有三太太在,早就乱套了。还有三老爷那手中西府一半的财产,若在自家爷手中,怕是现在也已经败光了。
苏氏十分清楚,三老爷虽然是西府的嗣子,可毕竟和东府是断不了干系的。这府邸的爵位一直也是东府承袭,更不要说伯祖父曾经还是太子太傅,现在虽然致仕了,可威望尚存。而东府大老爷现在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二老爷虽说未入仕,可娶的是江宁织造沈晏之妹,就是庶出的四爷如今也在翰林院任职。这虽说已分家了,可以后少不得仰仗东府。
可这个道理她懂,老太太却不懂。在她心里,怕是一切都是东府欠她的,就因为三老爷得了西府一半的财产,她就不停的刁难三房,有些时候,连她都替老太太觉着没脸,也因此,她和三太太妯娌间根本没多少走动,老太太成日的作妖,她哪里好意思舔着脸面往三太太那里去呢?
嫁入府邸这些年,她如今膝下唯有骞哥儿一个,依着她的私心,她不图别的,她只希望骞哥儿能够争气一些,万不可和五老爷一样纨绔不堪。
东府
和寿安堂尴尬的气氛相比,东府老太太柳氏的静安堂,可是一片的热络。
知道她们要来,除了老太太和老太爷之外,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也都来了。
周锦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早已经备下的蒲团,只此一个小细节,她就知道她这嫡亲的祖母是个慈善之人。要知道,方才在寿安堂那里,娘亲可是直接就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给大伯父,大伯母请安。”
萧氏恭敬的跪下,才磕完头,老太太柳氏便笑着让大太太把她扶了起来。
“知道你是个规矩的,可这么大早过来,朝姐儿和祺哥儿怕是还没睡够吧。”
说话间,大老太太早已经忍不住让奶嬷嬷把一蓝一红襁褓中的周锦朝和祺哥儿抱到她身边。
早就想去看这两小东西了,想到那日的凶险,差点儿就见不到这两小宝贝,大老太太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这些日子她总是后悔,当初就不该松口的,她若是咬牙不答应,她的老三也不会有这样的为难了。连带着,连孩子们也跟着受苦。
见大老太太这样,大太太孟氏忙上前宽慰道:“母亲,总归这东西两府只隔着一道门,您若是想见朝姐儿和祺哥儿了,还不是简单的一句话的事情。”
大太太孟氏是定国公的嫡次女,宫里贤妃一母同胞的妹妹。也因此,在孟氏看来老太太忧心的事情根本就没必要,大不了,就以她的名义说想让朝姐儿和祺哥儿过来东府玩,她就不信了,西府老太太还能够真的拦着不成。
孟氏这句话倒是把大老太太给逗笑了,她笑骂她一句:“平日里说你是个泼猴儿你还不依,我看这话也只你敢说了。”
孟氏笑道:“母亲又打趣我了。三弟虽然如今成了西府的嗣子,可哪里能什么委屈都受着,就说那什么表小姐,若是换做我,早就直接打出门去了,哪里还能够让她在这里继续兴风作浪。”
说罢,她看着萧氏又道:“三弟媳,你放心,那董氏若真敢吃里扒外的想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宫里的贤妃姐姐赏她一本《女训》,看她还敢不敢放肆。”
听孟氏这么一说,萧氏忍不住也乐了。她这大嫂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就是这直爽的性子,真的让人不喜欢都难。
她知道,孟氏是故意说这句话的,西府老太太向来关注东府的一举一动,想必过不了一个时辰,这话就传到她耳中了。
“怎敢污了贤妃娘娘的耳朵,大嫂放心吧,我平日里虽然懒得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董氏这个,我若退一步,岂不是让三房妻妾不分,于老爷声名有损。”
看着眼前这一幕,周锦朝忍不住眼角弯弯,她很清楚,大伯母未必就真的是想帮母亲,但凡在这府邸的谁不是人精,纵然妯娌间亲近,可也少不得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因为这个,她更觉着大伯母是聪明之人,她可以和二太太四太太暗地里较劲儿,可对于母亲萧氏,她知道在大老太太心里,这个过继了的儿子永远是她心中的痛。这顺势的帮衬三房一些,她在大老太太心里的地位,就是旁人无法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