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家的,你跟你大嫂挤眉弄眼的这是怎么了?”老夫人问道。
大夫人刚想开口解释,就被冯氏截了话头。只听冯氏接过老夫人的话道,“娘,您看十娘这身衣裳好看不?五娘不是才说了人家么,我就让她少出来走动,专心在家绣嫁衣。只您也知道,我们家的姑娘,原也不指望她们针线多好,只孝敬舅姑还得自己动手,我啊一寻思就请了望江阁的李师傅来家里指导五娘针线,帮着绣些小物件。顺便教教六娘这个不成器的。”
冯氏道,“一想年关将近,家里总是要给他们姊妹裁新衣的,就让人开了我的小库房,从我当年陪嫁的料子里也找出了几匹上好的锦缎,给她们姊妹做新衣。五娘六娘还嫌我多事儿,说一季的衣裳公中按份例给八身,她们的已经够穿,偏我还巴巴的给他们做新衣,好似家里亏待了她们姊妹似的。一个个把我好心给她们做的衣裙束之高阁,您说气不气人,弄得我啊也就不敢再给其他姑娘送了。”
“因着十娘这身是跟五娘六娘他们两姊妹一起做好的,在十娘回家的时候我就让人送去了浣花院。只盼着十娘体谅我这当伯母的一片心,只巴巴盼着她穿新衣吧,又也不好多说什么。没想到还是我们十娘体谅我的一边心,看着这绣工,看着这料子,也就我们十娘配的上。”
冯氏的话句句听着在理,却句句挑着大夫人的痛脚。这是在拐外抹角的说她克扣家里姑娘的衣料份例。
“是好看,今儿个一早,我就直夸十娘穿着这身衣裳像是画儿里的仕女呢。老二家的,疼爱侄女可不能只疼十娘,既是你的一片心意,一会就把做好的衣裳都给她们姊妹送去吧。谁要是不领情啊,你给我说,我帮你骂她们这些丫头。年轻姑娘,就是要好好打扮,谁还嫌衣裳多的?没得让人家笑话咱家姑娘小家子气。说起来也是你这个当伯娘的疼她们,我啊看着也放心不少。十娘还不替你姊妹们谢过你二伯母”
老夫人人精一样的人,如何能不知道二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只这次大夫人太过了,是时候敲打一二了。
老夫人话一出口,大夫人就脸上一白。这是在明着敲打她呢,怨她对十娘照顾不周,也指责她亏待了府里小姐们。这个冯氏忒是可恶,平日里就紧巴着自己不放,恨不得从自己手里抢夺权利。
这次也是,平时不见得她对四房多在意,这会子偏偏去讨好一个丫头片子。
十娘这个小姑娘也是个心狠的,还道是不知道公中份例的弯弯绕绕,却原来是再这等着她。这两个人还真是一拍即合的等着算计她。
“十娘谢过二伯母,多谢二伯母想着我们姊妹。十娘也是看二伯母送来的衣裳上百蝶穿云漂亮,才选了这件衣裳的。不愧是望江阁的李师傅,这绣工这手艺让人爱不释手。祖母,其实大伯母和九妹也都送了十娘衣裳,十娘也都很喜欢,还想着明天再穿给祖母看呢,这样子祖母就又能夸十娘好看啦。”
十娘看似为大夫人抱不平,实则是在证实她并未按例给十娘裁剪新衣。十娘话一出口,大夫人立刻下意识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对着她一笑。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老夫人扭头对二夫人打趣十娘。
“看看十娘这丫头,我们刚夸她长大了,她就像小孩子一样盼着过年,盼着穿美美的衣裳了。老二家的,既然你对家里姑娘这么上心,年关将近,家里过年做新衣这块就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她们姊妹,让人尽快给姑娘们裁制新衣,可别委屈了她们。”
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家里上下裁剪新衣的差事派给了二夫人。
二夫人眉开眼笑,“是,娘放心,我一定把咱们家姑娘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起身应道。
“老大家的,你可不许多心。这么几年都是你打点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务,我老婆子才能整日里吃喝玩乐。我记得你的好,老大也记着呢。这几年也辛苦你了,现下你弟妹既有心帮你分担,今年你也松快些,只管操心别的事就好。得空了多带着八娘来我身边说话,一家子和和美美那才好。”老夫人又安抚的拍拍大夫人的手。
“娘,看您说的,我是那样小心眼子的人么。我料理一大家子的事儿,经常是按下这边那边又起来了,只恼自己不够仔细圆润。没法子跟您当家的时候比呢。今年有弟妹帮我,我高兴来不及呢。您不知道,每到年关我都恨不得我有八只手,今年好了,我总算能偷偷喘口气啦。”
大夫人一副谢天谢地的神态,感激老夫人为她着想。心里却暗恨十娘和二夫人多事。经过老夫人上次的敲打,本就不好管的家,现在更是难管,对于手中的权利被瓜分,也只能暂时忍着。不然怎样,谁让那是她婆婆,她让她天天立规矩她都照干,别说只是瓜分了管家权。
“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都回去吧。这几天家里忙,就不用早上特意来请安了,每天晚上来我这用膳就成。”老夫人看着一大屋子儿媳孙女满意的吩咐道。
众人鱼贯而出。一时间夫人小姐丫鬟婆子陆陆续续出了云然居,闹了一早上的云然居又恢复了宁静,只余下一个九娘还跟在老夫人跟前为她捶腿。
“九丫头去找你十妹玩吧,替祖母给她捎几块好料子,让她的丫鬟帮着做了吧。你就不用自己做了送给十丫头了,小心呕坏了眼睛。没得让祖母为你心疼。咱们这样的人家,针织女红学是要学,但也没得小姐自己动手做大衣裳的,针线房上有的是绣娘,就是针线房一时腾不出手,还有街上的各个铺子和绣娘呢。去吧,记住祖母说的话。”挥挥手让九娘告退。
九娘听话的告退,自去找夏依不提。老夫人又对着琉璃吩咐“去请孙嬷嬷来,陪我说会儿话。”
回到内室的老夫人,坐在窗边的榻上,等着孙嬷嬷来。孙嬷嬷进入内室先是规矩的行礼,然后上前去把窗户阖上,只留了一条小缝隙通风。
又拿了大氅来为老夫人披上,摸了摸老夫人有些发凉的手,“您心里不舒坦,也犯不着拿您自个儿身子出气,看着手凉的。”忙换来丫鬟取来手炉给老夫人取暖,自己也在一边握着老夫的一直手帮她搓起手来。
待到一切安排收拾妥当,孙嬷嬷坐在一边的圆凳上,老夫人也言语,就等着她开口。她细细的思量会,才慢慢开口。
“四老爷自从初一开始,就未再去过后院,这期间他歇在自己书房有十天,中间有个五天一个人去了先四夫人故居恬然居。也不让人跟着打扰。听那边守着的下人回到,一般情况下都是灯成夜的亮着,看样子是彻夜未眠。这个月上旬旬假非要要带十小姐去庄子上住些时日,还是十小姐以天气寒冷路滑为由劝住了四老爷。”
孙嬷嬷慢慢的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一时无语,孙嬷嬷也不多话,静静的陪着她。
“十娘那边呢?”老夫人收拾起心情转而问道。
“十小姐每日里不是来给您请安,就是跟六小姐八小姐九小姐一起做针线。没有特意跟大房二房走动,对大房二房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防的厉害。她们的人轻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十小姐身边本来有书画棋琴四个大丫鬟,其中宝琴是在两年前回南山路上收的,补得是出嫁的唯舞的缺,跟大夫人那边知会过。这回宝琴不知犯了什么错,一回来就被十小姐罚做二等丫鬟。”
“这宝琴也是个人物,现在十小姐院子里协助万嬷嬷管理下面的小丫鬟。两个原本是二等丫鬟的也被她拿捏着错处罚做了三等丫鬟,新上来的二等丫鬟身家清白,跟各房都未有牵扯。三等丫鬟里,有刚犯错被罚的两个,还有两个也是别处的人,一个人大夫人的人,一个二夫人的,一个是田姨娘的,还有一个是四侧夫人的,但宝琴守着,轻易都不得进小姐屋子。二等丫鬟里有个是陆姨娘的人,但目前看来,跟着十小姐并无二心。咱们的人寻常也并不往小姐身前去,暂时还是安全的。”
老夫人听完孙嬷嬷的回报,扶着头上的抹额道:“传话儿给咱们的人,小心些。十娘这丫头是个有成算的人,可惜没有嫡母教养,终究是行事过于急躁些。老四他,年轻时糊涂,也怨我,抬了黎氏入府,没想到倒是害了陆氏。谁成想陆氏去了,他倒是痴情起来。看来,还得我这个老婆子出马,趁早托人去陈家商量下定的事儿,给他讨房正经媳妇,才好好好教养十娘。老四的后院我不好再插手,就看新媳妇的手段了,必要的时候我们帮新媳妇一把,这样才能‘二水中分白鹭洲’,十娘也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