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听着耳边悦耳低沉的男声由激动变为悲切,她竟舍不得推开他,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到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口中应道:“恩澈,好久不见。”她将头靠在庄恩澈的肩头,不似情人间的缱绻,却像是亲人般的相依。
庄恩澈听到雨薇回应的话,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雨薇,激动地问:“伊维!你想起来了吗?你想起我来了吗?伊维!”
“咳。”雨薇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大哥,我要散架了。你确定你要这么把我拧着,让我悬空跟你对话吗?”
庄恩澈这才意识到因为激动,自己早已失态,讪讪地将雨薇放下,“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他转身走到书架前,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视如珍宝地捧在手里。“这里有我所有最珍贵的回忆。”他目光温柔,凝视着雨薇,“所有我最珍视的回忆,都与你有关,伊维。”幽蓝的眸子清澈,带着认真与执拗,甜蜜与痛苦。
雨薇看着这样的庄恩澈,如鲠在喉,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只是站起来,庄重的,珍视地接过庄恩澈手中厚重的相册,她知道,这里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眼前的他,定会对自己毫无隐瞒。她忽然有一种想要上前拥抱庄恩澈的冲动,轻抚他眉间的忧伤。
“你慢慢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庄恩澈坐在雨薇对面的沙发上,“如果想不起来,我会细细地告诉你。”毕竟,从他记事起,她总在他左右,他人生中前十五年的光阴,都有她的陪伴……庄恩澈闭上了眼,头往后倒在沙发靠背上,不再说话。
雨薇翻开装帧精美的相册,赫然入眼的是“伊维恩澈”,歪七扭八的四个字,看起来有些稚气,这应该是刚会写名字的时候写下的吧。雨薇抬起头看了看倒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的庄恩澈,有一种无以名之的沉重。
翻开有字的扉页,雨薇倒吸一口凉气,照片里的庄园,是她在梦中游走过无数次、玩耍过无数次、嬉戏过无数次的庄园啊!照片上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可是,那明明就是缩小版的自己,埋在心底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但却陷入更大的疑问中。她坐在秋千上,笑靥如花,脸上却有未干的泪痕,身后站着小男孩,那是庄恩澈,他调皮地在她的头上用右手比了一个大大的V,眉眼弯弯,很开心的样子。照片旁有一段文字,笔锋遒劲,看起来是后来加上去的。
“我跟随父亲去L国商谈回来的那天,刚回到家,伊维从花园秋千跳下来,向刚下车的我跑来,我接住她的时候,她嘤嘤哭泣,抱怨我出门太久,她很想我。我连哄带骗,带她坐上秋千,母亲拿来相机为我们拍照,母亲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为我和伊维拍照。她说以后我跟伊维订婚就不用拍婚纱照了,青梅竹马到佳偶天成,非常的罗曼蒂克。那时的我,还不懂得罗曼蒂克,但是却很向往与伊维订婚的日子,那一年,我八岁,伊维三岁。”
雨薇继续翻着,那是一张生日派对上的照片。她穿着雪白的公主裙,庄恩澈穿着淡蓝色的儿童西服,他们站在制作精美的生日蛋糕后,雨薇对着镜头笑得无邪,庄恩澈亲吻着她的脸颊。他们的身后还有好多人,他们表情不一,但都举着双手,在鼓掌。
“我九岁,伊维四岁。我在伊维的生日派对上宣布主权,母亲记录下这一刻。至今我还记得周围成人们善意的笑声,和其他小子气愤到要抓狂的表情,伊维是我的,从小,到老。”
雨薇含笑看着照片,一页一页细细地看着,每张照片的旁边,都有庄恩澈写下的话,像是回忆,像是自语,像是缅怀。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张照片上,她与庄恩澈齐坐在草地上,两人表情如出一辙的……温暖,不知是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
“这张照片是母亲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回家母亲给我看的时候,我很喜欢。可是,还没来得及把这张照片与伊维分享的时候,伊维不见了,伊家和我们家疯了似的派人到处找她,结果……我的伊维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非常非常喜欢她,我等着她长大,与我订婚。伊维,你还记得我们那天在草地上说的话吗?庄恩澈要取伊维为妻。你还记得你认真地对我说,伊维非恩澈不嫁吗?你还记得虽然你小我五岁,但你从来不叫我哥哥,只愿喊我恩澈吗?你还记得你一出生,我们就注定要一起成长,然后订婚,再结婚吗?你还记得你的生命里,有个爱你的恩澈吗?伊维,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残忍的事会发生在你身上?我恨!我恨!我恨!我恨你离开!……”
雨薇看着相册里的照片和文字,虽然是庄恩澈的回忆,却触动着她的心弦,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噙满了泪水,她眨了下眼睛,眼泪滴到相册上,她赶紧用手去抹掉落在相册上的泪水,庄恩澈视若珍宝的相册,她何尝不是?她吸溜着鼻子,庄恩澈听到异样,抬起头,看到雨薇双眼含泪,瞪着眼睛看过去的照片和……他的独白,暗自想,“伊维,你想起我来了吗?还记得我吗?”他怔怔地看着她。
雨薇擦干眼泪,继续往后翻着相册。这是一张她在海边的照片,她穿着长裙,站在海边咖啡小馆的木质栅栏边,浅笑。那是她发现陈逸航劈腿,伤心欲绝的她独自去到C国的海边小住期间的照片,是海边咖啡小馆的老板娘为她拍的。
“伊维的忌日,多年过去,我惦念的,只有伊维。我驱车来到海边,伊维从小便是个喜欢大海的女孩,我至今记得她的眼神,永远那么清澈如水。鬼使神差地,我走进了海边一家看起来不怎样的咖啡馆,咖啡馆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只一眼,我就从照片墙上看到了伊维。伊维没有死!她就是伊维!我央求咖啡馆的老板将这张照片卖给我,我想,从现在开始,我又有了寻找伊维的希望,老板不肯卖,却要求我讲一个故事,我将我与伊维的故事道给她听,她笑笑,沉默地将伊维的照片赠予了我,并祝我好运。伊维,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带你回来,我要让你做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
雨薇继续往后翻,不再有照片,厚厚的相册,是庄恩澈隐匿在时光里的回忆,她将相册合上,端放在桌上。久久地,她都没有办法开口说话。眼前这个倒在沙发上的高大英俊的庄恩澈,她该拿他怎么办。她终于找到内心那种熟稔和温暖的来处,那是内心深处那个被遗忘的叫做伊维和庄恩澈的过去。时光对她如此厚待,却,对他那般薄情吗?又或者,薄情的,是自己。雨薇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庄恩澈,知道了真相,我却没有比你更好过,怎么办?”她暗自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