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雨,第二天清早,空气清凉,前两日的热浪一洗而空。
任惊鸿从公寓大楼走出,做了个扩展运动,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拿出车钥匙远程开锁,拉开车门上车。
“轰——”汽车轰鸣着,驾驶位上,任惊鸿顺手从一旁拿出一张CD碟插入,低缓的音乐响起。
车子正要开出,副驾位的门突然打开,任惊鸿看过去,惊讶地发现竟是卫冰。
“卫冰?这么早?”
“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卫冰的声音清泠,带着凉意。
卫冰一头如瀑长发,身着白色真丝上衣、灰色阔腿裤,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知性大美女。她摘下墨镜,拉开车门侧身上车,动作虽是潇洒优雅,仍难掩神色郁郁。
“哦,有事?”任惊鸿专注前方,车子开始往前行驶。
看着任惊鸿逃避的神情,卫冰脸色更显郁闷。
“你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回家过家庭日了,妈让我问问你,是不是没有时间,要不要调整一下原来约定的时间。”
任惊鸿没有说话。车子平缓地行驶,车内气氛端肃。正待卫冰再要追问,任惊鸿的声音传来:
“不用。我,暂时,不去了。”
卫冰咬了一下唇,转头盯着他:“为什么?因为我?”
任惊鸿默不作声。
不语便是默认,卫冰黯然。这些天她颠来倒去的想着那天中午的“一吻”,想着这些天任惊鸿的不言不语,有时也有些后悔。如果……至少他们还是亲人,任惊鸿不会疏远她。她的眼里泪光闪烁,她真的和他没有机会了吗?她不甘心!明明她在他身边最久。从前有安娜不行,为什么现在还是不行?!
“这些天你除了工作的事,没与我说过一句话。我不是傻瓜,我明白,是我的吻让你不堪,是吗?可是,你看了网上鹿小朵发的帖子吗,是她让我失去的理智,是她让我疯狂……惊鸿,我们走吧,离开亚信去长宁好不好?”
卫冰语气凄婉哀恳,眼里泪光闪闪,这样的漂亮姑娘,这样楚楚动人的神态,任是谁,看了也会心软吧。
然而任惊鸿仍是不语,车内只有歌声在飘。
“It's over now,the music of the night…”
低缓悲怆的音乐,更让人觉得孤独。
卫冰擦去眼角的泪,惊异地发现,是《歌剧魅影》的主题曲《The music of the night》。
“是魅影!你一直在听?”
任惊鸿“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早扔了。谢谢你,还存着这张碟。”卫冰凝视任惊鸿。
这张音乐碟是她在美国纽约皇家剧院看完音乐剧后买的,送给他一张,她自己留了一张——那一次,是他们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约会”。
那时他们还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而安娜也跟着任惊鸿来到了美国。原本是任惊鸿和安娜的约会,因为安娜临时接到通知去参加纽约歌舞团复试,就把《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剧院魅影》)的票给了她……
她到今天都清晰记得当时的心情。站在百老汇大道附近的皇家剧院门口,她忐忑不安又焦灼甜蜜的等待,担心任惊鸿会有事不来,忧虑任惊鸿看到是她会不会离开,自己的着装是不是合适,妆容有没有不妥……
剧院里,任惊鸿全程投入地看戏,他被神秘浪漫的情节、惊险悬疑的气氛深深吸引,更被魅影折服。而一旁的卫冰,终于有机会长时间的注视心上人。借着剧院昏暗光线的掩饰,卫冰长久深情凝视任惊鸿的侧颜。他的侧颜是那样完美,如雕刻般有棱角,又如玉石般温润流畅。如果可以,她这样看他一百年,也不会倦。
她也并不是没看舞台上的表演。这部音乐剧太过有名,也果然动人,舞台上,魅影深情演唱《The music of the night》唱段:“Let your mind start a journey throught a strange new world……”
她是那么希望,时光永远停驻在那一刻。
往昔只在刹那间闪回,卫冰叹息道:“魅影的爱坚定热烈,可惜,没有人懂他,包括克里斯蒂娜。”
任惊鸿侧头看了她一眼。他岂会不知卫冰的言外之意,沉默了一会儿方道:
“卫冰,我不是魅影,你也不是。现实不是舞台上的故事。你也知道,我的父母都在瑞士,你和妈是我国内重要的亲人,我不希望家庭日因为我的到来带给你们压抑与尴尬,所以,这一段时间,请你替我向妈解释一下。”
卫冰无言以对。是啊,任惊鸿的父母一直在国外,他独立惯了,能这样和她们每周相聚“家庭日”,于惊鸿而言,是一种重视家人的诚意。如今,这种家人的亲情,被她打破——不不,她不后悔,她是要做他的家人,但不是现在的姐夫和妹妹……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是无言。幸好路途不远,亚信国际医院标志性的大楼已在眼前。
车子“嘎”的一声停下,卫冰点点头,木然地推开车门,往医院大楼走去。她的身后,车子“唰”地开走,直驶往地下车库。
卫冰回头看向开往车库的黑色轿车,泪水落了下来。他们终将分道扬飙,越走越远,无可挽回吗?
大上午被人逮着问话的并不是只有任惊鸿一个,鹿小朵此刻正在夏佑非办公室里抓耳挠腮。她就恨啊,明明皮肤科室那么多人,娄主任为什么偏偏要她来送文件给夏院长签字?果然是新员工好欺负啊。
鹿小朵在心里哭嚎,面上对着夏院长,自然是恭恭敬敬。她手上捏着夏院长签好字的文件,恨不得转身就走。然而,院长的问话还没有结束呢。
“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谢谢院长给我这个机会,我很珍惜,谢谢!”
配合上微躬的身躯,很好很好,充分展现了什么是奴颜婢膝。鹿小朵鄙视着自己。
“嗯,好好工作……时雨最近还好吗?他在做什么?”夏佑非看似不经意地抬起头来。
鹿小朵脸刹时绯红。那个,昨晚,貌似酒后乱了那啥,虽然自己好像有点那个……美色当前意志薄弱,可该死的夏时雨,就说他不是好人,这个花花公子竟然乘人之危——幸好幸好,只是对某部位做了初步的探索,尚未及其他……阿弥陀佛。
迟迟没有听到回答,夏院长诧异地抬头。这一看他又皱眉,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要说没问题,谁也不信啊,看这姑娘脸红的。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了?”夏院长的声音充满着上位者掌控对话的节奏感。
“那个,我——和他不算熟,我并不是太了解他。”鹿小朵磕磕巴巴。
“是吗?”夏佑非瞟她一眼,“我早上上班前,去了时雨那一趟,看见他那晾着女孩子换洗的衣服,不是你的吗?”
“是,啊,不是……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正语无伦次之际,有人敲门后,熟稔地推门进来。
鹿小朵转头一看,竟是任惊鸿,顿时石化了。老天,师父有没有在门口听见他们的对话?虽然知道师父已不是自己能够妄想的,可她也不想给师父一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印象啊。
看看鹿小朵傻站在那像棵通红又呆滞的橡树,夏佑非总算来了句:“鹿医生,没事了,去忙吧。”
鹿小朵如蒙大赦,飞快与任惊鸿擦身而过。
跑出了院长室,鹿小朵扶着墙,心仍在“怦怦怦”乱跳个不停。鹿小朵暗暗摇头,自己可真没出息。一看到师父,就怂成这样,唉。
鹿小朵慢慢扶着墙往电梯间走,经过冷峰副院长办公室时,不期然听到“鹿传……”
鹿小朵一愣。里面在说谁?说她爸爸?她侧耳听了一下,又没有了声响。
她嗤笑了两声,冷院长怎么会知道自己爸爸的名字,还会谈论他?行了,她现在彻底变成了个神经病——都是被夏时雨那个神经病传染的!一想到传染,她诡异地捂住了嘴,脸刹时又红了。
嗯,她的思维也越来越奇怪了,由传染都会想到嘴……鹿小朵飞快跑向电梯间,乘电梯到一楼,一路跑回皮肤科室。
她不知道,其实她没听错,冷峰确实正和郝小欣聊起鹿传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