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为先前谢瑶光回来过一遭的缘故,荣安堂的下人们倒是一个没少的都在,丫鬟婆子迎了母女二人进门,凌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青姗特意将屋内的炭火拨的旺了些,问道:“姑娘从宫里头送回来的东西我已经吩咐金枝银枝她们拾掇去了,主子们是先用些饭食,还是先在屋里头休息一会儿?”
谢瑶光从宫里出来时,长公主赏了不少年货,有绫罗绸缎,也有新贡的稀罕玩意。
“我这一路回来乏了,想睡会儿,你们先下去吧。”凌氏摆摆手,在靖国公府忙忙碌碌这么些时日,一时放松下来,自然会觉得累。
谢瑶光紧跟着青姗出了正堂,怕吵着了凌氏,低声问道,“我晌午回家时带了一只猫,怎么刚刚没瞧见,青姗姐姐可知道它在哪儿?”
她明明嘱托了那丫鬟好生照顾琥珀,可她进门也有一会儿,也不见人将小猫儿送来,心里便觉着有些不对劲,荣安堂的丫鬟婆子都是她娘一手挑出来的,平日里最紧着她的东西,别说是只猫,就是只蚂蚁也会照顾得妥妥当当,怎么会不见踪影。
果不然,青姗诧异道,“没听说有只猫啊?是七姑娘你在宫里头养的吗?这恐怕得去问杜姨娘,夫人不在,府里头的事儿全被她大包大揽了去,世子爷也不拦着,她这些天折腾个没停,要不是你们回来了,只怕这府里头都要翻了天。”
“杜姨娘?”谢瑶光突然想起来,她上午回来时,那丫鬟说杜姨娘把荣安堂的人都叫走了,再听青姗这话,眉头不由得皱起来,谢永安平日里风流也就罢了,可怎么会叫一个有身孕的姨娘来管家,这劳心劳力累没了孩子,到时候算谁的?再说了论资排辈,府里头最有脸面的还属赵姨娘,原先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后来又生了长子,虽说是庶出,可在大房里也算头一份,赵姨娘为人又是个老实本分的,连凌氏也不曾为难过她。可这杜姨娘……
谢瑶光想了想,对她道:“青姗姐姐,娘已经睡下了,我也不好再叨扰她,劳烦你陪我去杜姨娘院里走一遭,问问我的那只猫现在身在何处。”
主子有吩咐,当丫鬟的哪有拒绝的道理,青姗点头道:“我当然听小姐的,只不过……这事儿真不用跟夫人说一声,若是世子一心向着她,只怕小姐去了也没法子呢。”
伺候主子午睡的丫鬟已经退了出来,显然是凌氏不愿让人打搅,谢瑶光回头看了眼,便摇头道:“莫要叫娘劳心这些事,还是我自己去吧,杜姨娘她再仗着父亲宠爱,也不能越过我这当小姐的去。”
青姗暗道七姑娘在宫里头住了一阵儿性子越发倔强,见劝她不住,只得遂了谢瑶光的心思,陪她往杜姨娘的院里去。
经过回廊时谢瑶光突然想起那日谢青蓉落水的事儿来,问道:“这些天娘不在,小姑姑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怀王可曾再来过府上?”
青姗闻言心下诧异,三姑娘的事儿夫人早就吩咐了下去,让府里人的嘴巴都闭紧点,尤其是不准在七姑娘面前提,生怕污了她的耳朵,她到底是从哪里听来这件事儿的?
大抵是青姗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地久了,谢瑶光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只得做出一个无奈地表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院里住着的,说话声音稍大些都能听到动静,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件事,我又不是个傻的,娘把我当小孩子,你们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奴婢……”青姗犹豫了片刻,只得吐出实情来,“怀王殿下倒是来过一回,我听青宛嘀咕了两句,说是跟世子爷在书房待了一下午,也不知说了什么。三姑娘那日受了寒,生了一场大病,前几日才将将好,听她身边伺候的丫头说,这几天在房里头做针线呢。”
做针线?只怕是知道怀王没能当成皇帝,这心里头后悔了吧。谢瑶光腹诽,这王府的妾室和宫里的主子那可是天差地别,且看祖父回来怎么说吧,此事若能阻止,她定要尽力而为才是,万不能将谢家同怀王绑在一条船上,即便是她不在乎谢家上上下下几十百条人命,也不得不顾着凌氏的性命。
主仆二人走了一阵,终于到了西边的小院儿,不料却扑了个空。
“我们姨娘现在正陪着世子爷在前院喝酒,七姑娘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那丫鬟说话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竟丝毫不将谢瑶光放在眼里。
“不急。”谢瑶光慢悠悠地说了句话,然后上下打量了这丫鬟一番,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儿?”
“你想干什么?”那丫鬟退后两步,警惕地盯着谢瑶光主仆俩。
谢瑶光笑道:“不妨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这府里头上到我祖父的姨娘,下到外院扫地的丫鬟,身契全都在我娘手里头捏着,在安阳侯府做事,得认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那丫鬟脸一白,嘴巴闭得紧紧地一句话也不说,大概是心底害了怕,大冬天的额头上竟沁出汗来。
青姗见状,立刻追问道,“今天晌午宫里头的人把夫人小姐在宫里头的东西送回来的时候,可有一只猫?”
“猫?”那丫鬟似是有些迟疑,想了半晌道,“是有一只狸花猫,不过姨娘说怕畜生满院子乱窜,抓伤了人,就叫来福给关到柴房去了。”
“你们家姨娘好金贵的身子!”谢瑶光心里是又气又怒,她一早出了宫,这会儿已经天已经渐黑了,琥珀被关起来大半天,只怕也不会有人想着去喂它,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生气,转身就往柴房的方向跑去。
萧景泽是因为相信她才将琥珀托付给她,自己不能再一次辜负这份信任。
好在只是一只猫,没有人会故意为难它,柴房门一打开,一直浑身黑黄色狸花纹,唯有四个爪子一点白的小猫立刻蹿了过来,也许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它并没有直接冲出柴房,而是停在了谢瑶光腿边,围着她一边打转,一边喵呜喵呜叫唤个不停。
谢瑶光弯腰将小猫儿抱了起来,轻轻地抚了抚它,柔声道,“别着急,回了咱院子就有东西吃了,我还给你买了新鲜的小鱼儿,管叫你吃个够。”
青姗在一旁听得直笑,“没想到七姑娘还是个菩萨心肠呢。”
“什么菩萨心肠,青姗姐可莫要挤兑我,这猫儿是从宫里头带出来的,比我这当小姐的还金贵,你说是不是得好好养着?”
青姗虽然是个丫鬟,但能在凌氏身旁伺候,也是个心思通透的,立时就明白了过来,道:“奴婢倒不曾得知这个事儿,不过这猫放出来,是不是得使人跟杜姨娘说一声?”
她的本意是,这猫儿既是宫里主子养着的,自然由不得杜姨娘这般胡乱折腾,即便是治不了她的罪,也要叫她晓得这其中利害,好杀杀她的气焰。
谢瑶光却不这么想,那杜氏是个惯会耍赖撒泼的,又颇受谢永安的宠爱,同这等人争执,自降身份且不说,还容易同她爹生了间隙,往后想要再做些什么就不那么容易了。
奈何她虽有心不计较,偏偏这杜姨娘不是个识趣的,从前院回来后,得知谢瑶光气势汹汹来找她麻烦,又将柴房那只猫儿放了出来,便跑到领了丫鬟找到了荣安堂去。
谢永安得知女儿回来,来了荣安堂一遭,这会儿正陪着凌氏母女用膳。
他夹了一筷子菜给谢瑶光,和蔼地问:“小七在宫里头住了这么些天,想家了吧,喏,多吃点。”
谢瑶光皱着眉,“爹,我不喜欢吃羊肉。”
谢永安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道:“不爱吃便不吃吧,爹以前没有留意过小七的喜好,往后会注意的。对了,你在宫里都做些什么?除了长公主和郡主,有没有见到皇上?”
谢瑶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屋外的吵嚷声给打断了。
谢永安刚在谢瑶光这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面色顿时阴沉下来,骂道:“外间是怎么回事?还知不知道什么是规矩,吃个饭都不叫人安生!”
其实想也知道,整个安阳侯府能大摇大摆的跑到荣安堂吵闹的人不作他想,凌氏蹙了蹙眉,吩咐道:“青姗,去请杜姨娘进来,跟她说莫要激动,省得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琥珀而起的事情,谢瑶光将猫儿抱回来的时候,便都和凌氏说了,她娘说不用管,可这会儿杜姨娘找上门,到底还是坏了心情。
见凌氏在瞪她,谢瑶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目光移向门口,上辈子她鲜少同这位姨娘打交道,这辈子倒想瞧瞧,谢永安放在心尖上宠着的美人儿,是何等的飞扬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