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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忘情水和宝葫芦

陆逍遥没有看上和杨戬他们相邻的房间,而是挑选了客栈三楼最东首的一间屋,因为他说,子夜阴阳交替,到了黎明日出东方,一个好的猎妖师,要善于吸纳第一缕晨曦中新生的旺盛的阳气,日积月累,妖魔便不敢近身。

杨戬三人听他说的玄乎,再看他的动作,就更玄乎了。只见陆逍遥持剑面向东墙,剑尖在空中划出一些奇怪的符号,金光点点,宛如烟花燃后飘荡的火星,本来空无一物的墙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桃木柜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明明也是瘪瘪的空空的,但他翻转袋口一倒,就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什么镜子、铲子、网子、绳子、棒子等等不一而足,陆逍遥把它们一件一件放进墙上的柜子里,解释说那都是他捉妖的工具。小雪本好奇地想拿起一件把玩,忽听陆逍遥这么一说,又吓得把手缩了回去,陆逍遥对她笑道:“没关系,你随便碰,没有我念咒,它们就和普通物件没两样。”

当他拿起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瓶子时,嫦娥忍不住好奇地问:“这瓶子里是什么呀?也能捉妖?”陆逍遥的脸色霎时严肃起来,“这瓶子可不能乱动,里面装的不是捉妖用的,而是忘情水。”

忘情水?听得人俱是一惊,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陆逍遥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师父留给我的。不论仙妖人魔,只要饮下忘情水,就会忘记心中的爱人,不再为情所绊。”

小雪不满地撅起了嘴:“你师父为什么要创造这样……恶毒的东西?爱一个人是多么美好,干嘛要让人家忘记?”

陆逍遥撇撇嘴角,反驳她,“杨小雪,你才变成人几天?你懂什么是****,爱一个人,不光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更是为了能让对方幸福。有时候,忘情水恰恰不是恶毒的。”

杨戬道:“陆逍遥,你年纪轻轻,说话倒挺深刻的。那么……你使用过它吗?”

被杨戬这么一问,陆逍遥竟然沉默了,似乎想起了往事,面有悲色,半晌,长叹一声,“杨大哥,我不瞒你,我用过一次。也正是那一次,改变了我猎妖的原则。”

陆逍遥手抚青色的瓷瓶,向他们讲诉了一个悲情的猎妖故事:从前,作为一个猎妖师,陆逍遥对“妖”深恶痛绝,他认为,妖是无情的、只会为恶,是不应该存在于天地间的,他的理想就是灭尽天下妖孽。他少年得志,凭借着高超的法术和狠绝的手段在同行中脱颖而出,他所到之处,妖物听到他的名号,无不闻风而逃。有一次,陆逍遥追剿一只雄性野鹿精,将他逼到了山崖边的死角。在他的照妖镜下,鹿精再也保持不了男人的模样,被迫现出了原形。

陆逍遥挥起金剑,即将一剑取那鹿精的性命。忽然,背后响起了凄厉的呼喊,“求求你,不要杀他,放过我相公!”他一回头,竟是一个面色煞白的女人,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他立刻看出她不是妖,她是人。雄鹿精一见这个女人,惊慌地凄厉地大叫起来,只可惜他在照妖镜下,只能发出阵阵悲惨的鹿鸣。

那女人却听得懂鹿鸣,她发疯般地摇着披散的头发,“不,相公,我不逃,我不走!”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陆逍遥:“你杀了我,放过我相公,好不好?”她话音刚落,那雄鹿就不顾一切地扑起,却无奈地被照妖镜再次击倒。

这雄鹿就是在找死,陆逍遥暗暗摇头,虽然在他的眼里,这个妖孽必须死,可是,两个抢着自己去死却想救对方的一人一妖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少年的心倒有些好奇,他暂时收起了照妖镜,冷笑道:“我先不杀你,你们商量商量吧。”

雄鹿离了照妖镜,重又化作男子模样。女人嚎啕着扑上去,两人紧紧相拥。突然,男人向女人猛击出一掌,女人毫无防备,连陆逍遥也没有反应过来,女人被掌风推送,像一片叶子被温柔而缓慢地托着,落下山崖。男人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女人消失的地方,扑倒在陆逍遥脚下,恳求道:“杀了我,放过我的妻子,她不是妖,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让她活下去吧。”

陆逍遥愣住了,这个男妖,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救走了那个女人!他恼羞成怒,大吼一声,金剑刺出,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男人的胸膛。男人的鲜血喷涌出来,垂死之际却依然握住剑刃,挣扎地喊出最后三个字,“饶过她……”

陆逍遥追下了山崖,他本以为女人已经逃走,却意外地看到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

“他死了……”女人呆呆地看着他,像个泥塑。

“他是妖,你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他,他替你挡死,你为什么还不逃?”陆逍遥很费解。

女人的嘴角勾起宁静的微笑,“他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来吧,猎妖师,来杀了我吧。”

陆逍遥第一次觉得手中的剑变得沉重了,风轻轻吹动女人的衣裙,他清晰地看见了女人隆起的腹部。“不,你有了孩子,你的男人要你活下去。”他说出了平生第一句不像猎妖师的话。

他转身大踏步离开,虽然她和妖在一起,但她是人,他决定放过她。可是,他忽然下意识地感到不对,猛回头,他的视线里,那倔强的女人正一头向山崖边的巨石撞去!陆逍遥一扬手,把那女人拽了回来,怒吼道:“我已经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寻死?”

女人轻声道:“我忘不了他,我活着只有永远的痛苦。而一个痛苦的母亲,只会给她的孩子带来痛苦。”

女人空洞绝望的眼神,和男人临死前期待哀求的眼神一起叠加在年轻的猎妖师面前,陆逍遥取出了布袋里的小瓷瓶,他攫住女人的下巴,撬开了她苍白的唇,将瓶中之水滴了进去……“忘了他,活下去,如他期待的。”他说。

陆逍遥并没有马上离去,他在附近观察着女人,他亲眼看见女人的脸色逐渐平静,再也没有了悲伤,两个月后,他亲眼看见女人生下了腹中的孩子,希望与喜悦回到了女人的脸上。

陆逍遥最后说:“第二年,我又重新回到那片山岭,我看见女人有了另一个相爱的男人,他们食野果、饮清泉,守着自己的茅屋,过得很幸福。从那以后,我虽然仍做猎妖师,但只杀作恶害人的妖。”

故事讲完了,听故事的人都沉默了,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杨戬的脑海中忆起了四公主在真君神殿的最后一夜,他做了类似的事情吧,他抽走了这个女孩的记忆,也扼杀了她初开的情窦。看着龙女含笑的眼眸渐渐变得木然,他虽然无奈,却依然决绝。他是为了她好,他坚持这么认为,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对她最大的爱护。小玉也是一样,唯有忘了那段经历,才能和沉香心无芥蒂地相爱。

陆逍遥把小瓷瓶放进桃木柜中,以结界为锁,封住了柜门。这时,嫦娥轻声问道:“陆逍遥,难道世间就没有一种感情能敌得过忘情水?”

“当然没有。”陆逍遥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有一个消息在鸣沙镇不胫而走,清辉客栈将在今日午时由猎妖师当众捉妖,还原凶宅真相。好奇的人们纷纷涌来客栈,不仅门口的空地上站满了人,就连花园四周的围墙上都凫满了人头。

客栈的杨老板和阿紫姑娘悠闲地坐在花园的凉亭中,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一盘红艳艳肉厚色鲜的鸣沙大枣和一盘皮泽金黄油亮的李广杏,两人不时谈笑,都是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情。花园正中站着年轻的猎妖师,他的面前放着一个日晷,他身背葫芦,持剑凝神,等待着午时的来临。

当日晷的针影在众人的等待中缩成最短,陆逍遥猛地抽出了金剑,剑刃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旋转一圈,最终将剑芒对准了花园中的胡杨树林。剑光隔空一挑,胡杨树的枝叶扭动起来,其下土地有了横七竖八的裂纹。围观者自然不知就里,杨戬看的明白,妖兽的封印已经被打开。

陆逍遥一声断喝:“孽畜,还不出来受死!”土层爆裂,随着一声狂啸,披着蛤蟆皮吐着血红舌头的黑雾妖兽冲出封印,躁动而混乱地扑向半空。围观者纷纷大叫:“真的有妖怪!”那胆小的赶紧翻下了墙头逃得远远的。陆逍遥凌空跃起,掷出了手中的金剑,金剑像长了腿一样自动向妖兽飞去,及至近前,竟居高俯冲而下,扎入妖兽的头颅正中!妖兽狂呼挣扎,却无法摆脱金剑,硬生生被剑刃穿过,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陆逍遥疾步上前,念了一句咒语,五指张开,从妖兽的身体里抓出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往后一丢,那珠子稳稳地落在了他背后的葫芦里。再看地上的妖兽,已没了任何声息,就像一堆瘫软的烂泥。

陆逍遥拔出金剑,一手拎起妖兽,扬眉朗声道:“杨老板,妖兽已被我收服在此。”杨戬从凉亭中站起身,向客栈外面走去,陆逍遥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口,陆逍遥高高举起妖兽的尸体,杨戬大声道:“诸位乡亲,过去清辉客栈发生血案,正是这只妖兽所为,今日大家亲眼所见,它已伏诛!有法术高强的猎妖师在此,我保证,从此清辉客栈太平无事,请各位行客放心入住!”

陆逍遥配合着他的话,将妖兽尸体摔到地上,并指虚点,但见他两指间射出一道烈焰,妖兽顷刻在烈焰中化为粉末。众人都大声欢呼。

陆逍遥悄声道:“杨大哥,这妖兽的主人会现身吗?”杨戬淡淡地说:“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它的主人。”陆逍遥冷哼,“我量他没胆子来,来了我给他一锅端。”

其他客栈的掌柜和商会的代表纷纷向杨戬祝贺,杨戬客气地将他们迎入店中,彼此攀谈。

嫦娥追上了陆逍遥,“你刚才从妖兽体内拿了一颗珠子扔进了葫芦,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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