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罗家已经两个月了,在江彩桦和保姆李阿姨的照顾下,苏凡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可是,因为还在给孩子喂奶,苏凡拒绝了江彩桦建议,没有去看中医调理。
这两个月,对于苏凡来说,过的是极为惬意。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自己的念卿,但母女两个人住在人家家里,又是非亲非故的,便想着给江彩桦家里给些生活费,江彩桦起初没要,后来想着苏凡给生活费也是为了安心,便接受了。
然而,就在一个多月前,接到嫂子电话的罗文茵来到了榕城。
罗文茵从小在榕城长大,骨子里透着江南女子的灵秀,举手投足间宛如仙子一般优雅。这就是苏凡初见罗文茵的感觉。
那一天,苏凡正抱着念卿在院子里的桂树下晒太阳,江彩桦在一旁拿着毛线在织毛衣。这两年,孙女儿娆娆不喜欢穿奶奶织的毛衣了,江彩桦便转为给自己养的小狗织一些,而最近,她是在给念卿织一件裙子。娆娆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以前穿过的小衣服都留在家里,这年月,旧衣服也没地方送,江彩桦便把衣服都留着,想着哪一天儿子媳妇有机会生二胎就用上了。可老年人的想法都只是自己的想法,孩子们不见得会喜欢。现在念卿来了,江彩桦便热心地让苏凡自己给念卿挑。
江彩桦拿着裙子给念卿比划,外面就有车的声音。
“雪初,你去把门打开。”江彩桦道。
苏凡抱着念卿走过去按开了大门,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了院子里。
江彩桦抬头一看,也没动,继续织毛衣。
“嫂子?你又在织啊?这么热的天!”一个青年男人拉开车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就飘了出来,苏凡站在一旁看着这位穿着一件深蓝色无袖齐膝长裙的中年女人。
“你来了?”江彩桦含笑道,“也不提前打电话跟我说一下。”
“元进来榕城,我跟着一起过来的,晚上的飞机就要走。”罗文茵道。
江彩桦“哦”了一声,便对苏凡道:“你进去跟李嫂说一声,给茵子泡杯茶,她知道什么茶的。”
苏凡便抱着念卿进去了,罗文茵坐在竹椅上,看着走进小楼里的苏凡,问江彩桦,道:“这是哪里的亲戚吗?”
江彩桦想了想,道:“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面熟?”
“就一眼,我也看不出来。”罗文茵道。
江彩桦笑了下,放下手里的毛线,对小姑子道:“我们进去吧,外面有点热了。”
姑嫂二人走进客厅的时候,保姆李阿姨刚好把茶泡上。
“雪初呢?”江彩桦问。
“刚刚念卿有点哭,上去喂奶了。”李阿姨答道,又问候了罗文茵一句“夫人”。
“嫂子,你这家里搞什么状况啊?”罗文茵对李嫂点点头,向着嫂子笑问。
“没什么,她是秋秋的朋友。”江彩桦答道,“小雨呢,怎么样?”
“再过两个月就毕业了,到时候我还得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罗文茵道,“我看你身体还不错啊,气色很好。”
“我还不就是老样子嘛!”江彩桦道。
姑嫂二人聊着聊着,苏凡就下楼了,也没往客厅去,就赶紧去了厨房给李阿姨帮忙午饭。
“李阿姨,客厅里那个人,是谁啊?好漂亮好有气质的样子!”苏凡低声问道。
李阿姨笑了下,道:“那是罗将军的妹妹,她老公可是京里的大领导呢!”
“怪不得呢!真是好漂亮!”苏凡叹道。
就在这时,有人在厨房门口敲门,苏凡回头迎过去,是跟着那位领导夫人来的一个年轻女子。
“您好,什么事?”苏凡问。
“曾夫人吩咐说不用准备她的午饭了。”女人道。
曾夫人?
苏凡的心头闪了一下曾泉的脸,视线掠过那女人的肩看到客厅,随即笑了下,道:“明白了。”
等那女人离开,李阿姨对苏凡说:“可能曾夫人有其他的安排吧,她难得来榕城一趟,每次都很忙。”
“领导的夫人,可能是很忙的!”苏凡道。
从覃逸秋那里,苏凡已经知道江阿姨和这位曾夫人之间的关系,心中不由得感叹,大人物家里的关系,果真是比小百姓家里和谐。像她家里,母亲和其他几个婶婶还有姑姑之间的关系,就没这么好了。她还记得有几次大姑路过她家门口,看见她和弟弟在那里玩,理都没理就走过去了。
“这里我一个人弄就行了,你出去倒茶。”李阿姨对苏凡道。
既然曾夫人不在家里吃饭了,那就只有她们三个人,也不用怎么费心准备了。苏凡便离开了厨房,来到餐厅候命。
“雪初,你坐过来。”突然,江彩桦道。
苏凡便赶紧走了过去,看见茶杯里的水不够满,便填满了水,才按照江彩桦手指的方位坐下了。
可是,一坐下,苏凡就发现江阿姨和曾夫人都看着她,有些意外。
这位曾夫人,长发微微烫了下,披在肩头。白皙的脖子上只有一条珍珠项链点缀,看起来皮肤很紧致的样子,藏蓝色的裙子更显得她端庄大方。至于身材,在她这个年纪,应该是非常好的,甚至比许多年轻女人都要有型。放在膝盖上的那双手,手指细长,她偶尔撩头发的动作,简直就像春风轻拂柳枝的感觉一样轻柔。就像《红楼梦》里宝玉说黛玉的那一段一样:娴静好比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气质,世上果真是有这东西的!
且不说这位曾夫人相貌有多漂亮了,就这身材和气质,完全配得上她的身份。
这么一比,孙蔓简直,唉,不知道被曾夫人甩出几条街去!
“小苏,是吧?”罗文茵开口问苏凡道。
苏凡的思路立刻被拉了回来,赶紧点头,道:“是,我叫苏雪初。”
罗文茵看了嫂子一眼,又问苏凡:“你今年二十六了?”
“是,虚岁二十六。”苏凡答道。
“生日是什么时候的?”罗文茵又问。
苏凡一愣,她想起自己来到罗家的第一晚,江彩桦就问过这个问题,现在罗文茵又问——
于是,她就把答案重复了一遍,尽管她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真正生日,可是她怎么知道自己到底哪一天生的?父母捡到她的时候,那张纸上又没有写。
罗文茵笑了下,道:“你家是哪里的?父母都做什么的?”
苏凡看了江彩桦一眼,她不知道这位曾夫人怎么问这些,她又不是通缉犯。
江彩桦含笑道:“雪初,你罗阿姨就是问一下,没关系的。”
曾夫人!眼前的人,也姓曾!尽管心里觉得这位和曾泉八成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她也不敢让任何一个可能性联系到自己的过去,既然要躲,就躲的彻底一些。
于是,她就把自己假身份证上的地址告诉了曾夫人,那是云城,至于父母的身份,却如实回答了。
“哦,这样啊!”罗文茵微微点头,又问,“你没念过大学?”
苏凡只好点头。
“没念过大学,怎么给人做翻译的?”罗文茵道,“还是三语翻译?”
“我——”苏凡一时语塞,自己的谎言,直到此时才被戳破。
这么弱智的谎言,其他人根本没有去揭穿,可罗文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过,既然决定要保守你的秘密,对别人撒谎,就最好前后一致,不要有这么明显的破绽!明白吗?”罗文茵道。
苏凡不语。
“没事了,你上楼陪孩子吧!我和嫂子聊会儿天!”罗文茵道。
苏凡只好道别,上了楼。
等苏凡离开,江彩桦才对小姑子说:“你何必这样说?她一个单身妈妈有多不容易?你忘了你——”
可是,江彩桦的话还没说完,罗文茵就对自己身后站着的随从说::“你先去外面,我等会儿就出来。”
那年轻女子赶紧离开。
江彩桦知道自己险些说错话,便默然了。
“你说的对,单身妈妈的确很难!我怎么会不知道?”罗文茵叹道。
“茵子,你不觉得她和你,有些像吗?”江彩桦道。
罗文茵笑了下,道:“你觉得哪里像?都是单亲妈妈?”
“她的长相,和你那个时候——”江彩桦道。
“嫂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不觉得很巧吗?”罗文茵道,“咱们这么多年都在找那孩子,怎么都找不到,可现在,突然之间就来了一个人,长的有一点点像我,就是那个孩子了吗?”
江彩桦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也知道太巧了。所以也不敢相信,才叫你过来看看。”
罗文茵摇头,道:“什么都对不上,而且,她就那么一点点像我的地方,就那么一点相似,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都能找到这样的相似点,怎么会是那个孩子呢?”
“被别人抱走了,可能很多信息会对不上,毕竟那孩子当时才刚满月——”江彩桦道。
罗文茵起身坐在嫂子身边,揽住江彩桦的肩,道:“嫂子,这么多年你帮我找那个孩子,我知道,你现在也和我一样想找到她,可是,我们这么多年,犯了多少错,每次我们以为找到了的时候,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个孩子。嫂子,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见到她,我——”
江彩桦拍拍罗文茵的腿,叹道:“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要是这辈子不能把那孩子找回来,我怎么,怎么对得起你?”
看着嫂子泪水满眶,罗文茵道:“你别总是这样责备自己,当初,当初你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江彩桦却摇头,道:“你知道吗,这么多年,那个孩子的哭声总是在我的脑子里响,我总是看见她被人抱走的样子——”
罗文茵抽出一张纸巾给嫂子擦眼泪,道:“我们越是这样想她,就越容易出错。可现在元进的位置,已经不容许我们犯任何的错误了,要是传出去,对他非常不利。所以,嫂子,你想想,偶然来到你家里的一个女孩子,会有那么巧的就是我的迦因吗?”
“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吗?”江彩桦问。
“嫂子,我们继续找,可是,我们要小心,千万要小心!”罗文茵道。
江彩桦只是叹了口气,道:“唉,也许真的是我老了吧!糊涂了!”
楼上给孩子收拾衣服的苏凡,丝毫不知楼下的两个女人正在谈论她的什么。而命运之神对她的垂眷,就在这江彩桦的叹息之间,和她擦肩而过。
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位曾夫人乘车离开,苏凡只是看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