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过得很平静,我站在那个渡口等啊等,除了镇子里面的人不断投来奇怪直到习惯的目光,或者往来路人一副看着傻子的模样在看着我的时候,我都不在意。
镇子里面不断有人说我是怪人,直到有人说我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怪。
也对,哪里有那么奇怪的人,忘记了关于之前所有的一切不说,在这镇子上十多年的时光里,一点变化都没有的?
不过李家人还是照常对我很好,原因已经超脱了因为我而得来的一笔财富。渐渐地,李二狗媳妇儿也日渐苍老,而她,开始张罗着给江娃儿娶媳妇儿。
可是江娃儿却不肯,他推脱着要好生照顾她。
那一天,春风十里,满城飞絮,九重烟水遥遥锁住渡口横波……美丽、惬意、平静……还是云雾朦胧的早上,我的思绪也是朦朦胧胧的,所以只想到那么苍白的词汇。
不一样的是,这时我已经停驻了很久的渡口,忽然出现了一只陌生的船。
并不是因为它和我最初出现的那只画舫一样,富贵得扎眼,而是因为它太过破烂,在这个小镇生活水平已经明显提高了的年代,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破烂的船了,关键是,这还能够称之为“船”么?活生生就只是一只破竹筏。
奇怪的是,竹筏上面没有人,它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直直飘到渡口边上,停在我分面前。我好奇,于是走了上去。
这条宽阔的大河养育了沿边的许多镇子,我之前只是听说,而当我坐上竹筏的时候,不知不觉往下飘,看到岸上不一样的风景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走远了。
我正在回头,发现竹筏上面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水乡人家,自幼就熟悉水性,能够划船撑桨,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可到底在这里居住了那么多年,所以划船的本事,还是和江娃儿学了一点的。
我正想提起竹竿的一头,把另一端往水里面撑时,头顶忽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我下意识的把手里面的竹竿往那人的手上敲打,可没想到他快速的把手一收,我一下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头上。
“哎呀,好疼!”我把竹竿一扔,护住自己的头。
然后竹竿没有落在竹筏上面,而是跑到水面上,和着水流越飘越远。
那人看着我哈哈大笑,笑声十分夸张,毫不掩饰。
我这才抬眼看清楚眼前这个人,他比江娃儿还要高了很多,月白色的衣裳临风飞舞,腰间的绿色流苏在摇曳摆动。
然而彼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去看他的脸长的什么样,只依稀记得他深邃的轮廓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然而,这张好看的脸并不能减轻我的怒火。
“你笑什么?”我怒视他。
由于他实在比我高了太多,我仰视着他实在太太累,索性直直坐在了竹筏上面,不去看他。
“我笑你蠢啊……哈哈……”有必要那么直接么?而且,他的笑一直都没有停。
我怒极,正想趁他不注意把他推到水里面,然而忽然想到这竹筏上面适才明明只有我一个人,他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的?
可能是我的疑惑在脸上写得太明显了,他一下便看出来了,然后蹲下来尽量和我平视,有些看着孩童的那种神情看着我。
“你不知道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到底应该点头还是摇头呢?我确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应该摇头,可他说的确实是我心中所想啊,我应该点头……
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已经把我弄晕了……
他抚了抚我的头,可能感觉到了我敲到自己脑袋上面的一块突起,又不禁笑了笑。
见到他笑,我总觉得他没安好心,正要发作,他却忽然变得温柔。
“疼不疼?”他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不疼。”我摇了摇头。
“真傻,怎么会不疼?”他又说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不经意触碰到了他的手,骨节分明又还有些冰凉。
我痴痴笑了笑,“好像还是有点疼。”
我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看到岸上的风景越来越不一样,自己也离之前的那个字镇子越来越远,不觉有些慌张了。
我在找那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的竹竿,果然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叹息声很大,我不禁回头看他,忽然发现周身的一切都静止了。
“你是谁?”我不禁脱口而问。
“我和你一样啊。”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和我一样?那我是谁?”这是要把我弄晕的节奏。
“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但是,你是妖怪啊!”他又说道。
“我是妖怪?”
“不然呢,你以为你是谁?”
“我还以为我和镇子里面那些人一样的呢!”
“哈哈,所以说你蠢!”
“那么,妖怪应该做什么?”
“妖怪,应该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
“你会知道的。”
“嗯,好。”
以上就是我被那只道貌岸然的老妖怪忽悠了的全过程。
为什么说他道貌岸然,那是因为我看到他的第一眼,除了觉得他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之外,就是还特别的有气质,然而被骗进相思谷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免费劳动力,被他惨无妖道得压榨之后才发现,人……不可貌相啊,妖怪,就更不可以了!
而忽悠?那个时候的我虽然心智还没有完全健全,可是对于他一开始对我所说的那句跟着他走,是长河日暮饮马江湖,然而事实上,除了蜗居在相思谷,啥都没有干!
而我,还是没有名字。和李二狗一家一样,最开始,老妖怪也在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半天,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一个“柳”字。
“柳?”他微微勾着身子看着我。
“嗯。”我卖力的点点头。
没想到还没有点完头,他却猝不及防的在我脑袋上面一拍。
“你知不知道老拍我脑袋,会把我拍傻啊!下次问我,我连柳字都想不起来了!”
我想要报复的咬他的手,可没想到他却快速的把手拿开,背在身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鄙夷的白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你说你在镇子里面待了十多年,长相却没有丝毫变化?要不,就叫你柳长命吧……”说罢,他又放浪形骸的笑了笑。
我不满,柳长命?这个名字听着就感觉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夭折一样!
“不行!我不要!”
“为什么?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很合适!”
尽管我抗议,可是这个名字还是纠缠了我几百年。
不论是人还是妖怪,我相信最开始,都是纯洁的一张白纸,至于为什么后来有的人活成了白莲花,有的人却变成了老狐狸,全然是外界的因素在作用。
就像老妖怪之于我,我简直难以回忆我是如何从一只连自己的名字和来由都不知道的小妖怪,变成了深谙套路的老油条。
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这只让我又爱又恨的老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