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晚,我在床上暗自思索。
这事看来的确不简单,可追其原因,无非是那天我马虎大意,把那珍贵阴阳手札弄丢了罢了。假如说能知道这个东西目前在谁手中,想必事情会大有进展。我环顾四周,露出苦笑,可如今自己身陷大牢,实在是毫无手段。
那如果说,暂时看见那本书呢?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家中老爹对我的教诲,说是自己这鬼眼极为特殊,可以追查到一切拥有灵力的事物。那阴阳手札毫无疑问满溢着灵气,加上放在我这里挺久了,追查起来肯定更加方便,加入辅以符咒,没准可以……
想到这里,我猛地翻身下床,从行李袋中找出朱砂和符纸,勉勉强强做出一张“追踪符文”。在确保没有警卫在门外之后,我开启鬼眼,用灵力汇聚其中,然后拿出“追踪符文”,细细凝视了半晌。
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股奇特的颤栗感从薄薄的“追踪符文”传出,然后进入到我的鬼眼之中。我猝不及防,整个人的意识都被彻底拉近了符文里。
再次睁开眼时,世界是一片白茫茫的荒野,辽阔无比。四周好像起了浓雾,我努力眨眼,可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白色粘稠雾气浓稠惊人,保罗万物,简直像要将这个世界哟用白色所吞噬了一样。我勉强站起,远方吹来的风冰冷侵肤,宛如刀锋,脚下的路则十分崎岖。我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向前缓缓走去。
前路也没有好转,白色的浓雾不断延伸开来,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我的全部视线。什么都看不见,亦没有丝毫声响,唯有脚下崎岖的小径方有一丝生气。我努力呼吸,孤独地走着,走着。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一样。
四下的沉寂令我我不禁有些失魂落魄。当我意识到这点时,便立刻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胡思乱想什么东西!这里可不是现实世界,不过是鬼眼以及“追踪符文”和我的灵力构筑的一个虚拟场所罢了,要冷静下来,不要迷失其中,这样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记起老爹和我说过,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只需要一个劲往前走就好,什么都不要想。
于是,我把所有思绪清空,只管往前走。不知是过了半个小时?三个小时?还是一天?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我猛地发觉白雾在前方散淡了许多,于是快步走去引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犹如电影荧幕一样播放着视频的、方块形的荒诞玩意儿。
我躲在远远地一侧,窥视起来,‘荧幕’正在播放一个中年男人的手不断翻转的画面,他正在反复把玩着什么东西。我凝神细看,惊觉那个玩意正是我所丢的珍贵物件,阴阳手札!看来我的想法不错,这个荧幕前的家伙八成就是幕后凶手。
我不禁更靠前了一些,想要看个仔细。不料伴随着一声阴冷的笑容,那个‘电影荧幕’上播放的内容戛然而止,接下来,光芒和整个方块形的‘荧幕’在一霎那消散无踪了。
“陷入噩梦吧。”
这莫名其妙的话不知从哪里发出,响彻了天地。仿佛以此为信号似的,世间的一切开始剧烈变化。宛如浓雾般浑浊的白色在一瞬间转为了犹如章鱼墨水一般深邃的黑,好像被关掉了灯一般。
荒野消失,所有东西都被黑暗所吞噬,整个世界再无他物。同时,我脚下崎岖的道路不断上涨,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转眼间便变成了一座小山,所幸立于山顶的我紧紧地抓住一块岩石,险些就掉了下去。
随后,庞大的寂静占领了接下来的事件。无声无息,无风无影。我紧紧地抱着岩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知自己必然是中了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的道,接下来即使是在幻境中也肯定不好过。
四周完全无法窥视,触目皆是一片可怖的、深邃的黑。我试图爬上去,却发现手脚麻痹,无法动弹。我愣愣地呆在山顶上,整个人陷入呆滞的状态。
不多时,这个世界又一点一点的发生变化。首先是吹来的风不再冷如刀割,而变得暖洋洋的,仿佛夏季的爽风,然而其并未持续多久,便变得滚烫无比,仿佛火山上飘来的灼热的致命气息。
便是周遭的黑色把一切声音都像海绵吸水似的吸走了。我试图大喊大叫,发泄心中的恐惧,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而后,本来毫无声响,沉寂的吓人的世界中又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你还我的孩子……”
“你还我的孩子……”
“你还我的孩子……”
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响亮,似乎就是贴着我耳朵说的。我被吓得毛骨悚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抬头望去。一个混色是血的妇人倒坐在地上,肚子似乎被开了个洞,两只原本有眼睛的地方流出血一样殷红的泪水。她向我伸出手,五指紧绷,犹如鹰爪。
“我的孩子呢,你们在哪里?你为什么要夺走我最心爱的孩子?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
妇人向我逼近。我拼命驱使麻痹了的腿脚,向后退去。突然间,脚下却传来了软绵绵的触感。我转身一看,一块块满染血迹的大头婴儿碎尸,手,脚,肠子撒了一地,阻挡住了我的去路,同事将崎岖的地面变得滑腻腻,鲜红的颜色则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显眼。他那冰冷漆黑的眼珠子直盯着我看,其中满是怨毒。
即使有鬼眼,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我几乎被吓破了胆,拔腿就跑,恐惧支配了一切情感。我不顾一切地跑,滚烫的灼热气息灌入我的肺叶。我拼尽了所有力量,最后摔倒在了某处,连着翻了几个跟头才终于停了下来。浑身散架了一般的痛苦,我拼命喘气,试图安抚一下情绪。
“跑哇,接着跑哇。”黑暗中,某人的声音忽然浮现。这次好像是从背后传来的,我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狂叫一声,想要跳起来,却发现身子因为疲惫而陷入了无法动弹的局面。
我整个人贴在地上,扭头一看,几个诡异的,满染刺鼻鲜血气息的骷髅把我包围在了其中。它们手持着冰冷利器,仔细地盯着我看,仿佛把我当成带宰的羔羊。我发出一阵无声的悲鸣,那空洞的嘴中则齐齐嚎叫出一阵扭曲的声音。
“跑哇,接着跑哇。”
“欠债不还,脚底抹油,得意洋洋,下场凄凉。”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命还命,一命顶一命。”
它们齐声合唱着。我完全动弹不得,便大声念出咒语,告诉自己这只是幻境梦魇,不要害怕,却突然发觉骷髅们将冰冷的利器抵住了我的两只手臂,毫不犹豫地一刺,然后在血肉中不断搅拌,挑出了黑色的肌腱。最后用力一挥,寒光一闪,我的两条臂膀就和我分了家。
“你害死了那位母亲的婴儿宝宝。”
“你欠了她一条命。你必须还债。”
骷髅们大声合唱,我厉声惨叫。人类竟会遭受如此不可言表的剧痛?它们继续分解我的躯干,从脚到小腿,小腿到大腿,腰部到胸膛,统统切开,统统砍碎。仿佛当我是个玩厌了的布娃娃。直到最后,只剩一个头颅,骷髅们举起长长的利器,毫不留情地刺入我的眼中,将我的脑袋也捣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