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讷言是周景洋的助理,是一个白心黄皮香蕉人,从小在美国长大。
最早周景洋那里招人,他过去应聘面试,周景洋当着他的面盯着他的简历看了很久,最后莫明其妙地问了一句话:“你一开始就叫这个名字?”
周讷言那时候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只是谨慎地解释道:“是,我父亲取的,出自……”
周景洋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我当然知道这两个字出自哪里……行了就你吧。”
周讷言于是就这样莫明其妙地通过了面试,被录取了。
过了很久,当他彻底展示出自己的能力,真正成为周景洋的心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周景洋有一个弄丢了的儿子也叫这个名字,这也成为了周景洋内心最大的疮疤。
那之后,他很少再提这个名字,但只有周讷言才知道,其实他一直有派人在国内四处调查孩子的下落,每年他也会回国一次,收集整理各种信息,想要追查出孩子的去向。
这种事情其实是有时效性的,时间间隔得越长,找到人的希望越渺茫,但是周景洋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时隔十多年,周讷言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开始踏入中年,成为了周景洋的贴身心腹,他非常清楚老板对这件事情的执着,一直在默默地帮助着他。
最先还是国内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年轻人跟周景洋的夫人岳云霖见面,岳云霖对他有莫明的好感。
周景洋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当时就收集了这个年轻人的全部资料。
年龄对得上,长相略微有些相似,出身福利院,跟岳云霖之间还有一种莫明的联系,很有可能就是当初那个丢失的孩子!
他能想到这件事,周家当然也能想到。周家直接出手调查,发现这名叫苏进的年轻人虽然出身福利院,但在此之前的来历非常清楚,在最根本的问题上对不上号。
周家因此放弃了这个想法,然而周景洋却在盯着苏进的照片看了两小时之后,直接奔赴回国,在见面的时候直接采集了苏进的DNA,想要验证他的身份。
奇迹发生了,DNA结果证明,这个孩子真的就是“那个”孩子,是老板的亲生子!
拿到检测结果的时候,一向冷静的周景洋几乎失态。他紧抓着周讷言的手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让周讷言再看一遍帮他确认结果。
而在结果真正确认的那一刻,他放声大笑起来。
周景洋从来都是个特别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但在那一刻,他笑得满脸的皱纹都出来了,皱纹里闪动着点点的泪花,瞬间变成哽咽。
周讷言跟他十几年,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只能扶着老板的肩膀,默默地递去纸巾。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是有点高兴的。
然而,确认孩子身份的结果却不像周景洋和周讷言想象得那么美好。
周景洋当初被老爷子赶出国外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净身出户。
这个人心高气傲,在最初的几年里,明知自己犯下大错也耿着头不认,硬是靠自己的一手一脚重新打下一片天地。
十几年经营下来,周景洋明里暗里的财产加起来,完全称得上富可敌国。
除此以外,他虽然经常高傲无礼,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魅力,极擅与人交流。这让他建立起了一张比财产更加珍贵的人脉网,在某个不知名的地下世界里,甚至有着“想要解决麻烦?找华夏周去吧”的流行说法。
这样的财产,这样的人脉网,凭着周景洋对苏进的愧疚心,周讷言可想而知这个年轻人即将继承一笔多么庞大的财产。
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个年轻人直接拒绝了与周景洋的交流,对他几乎是漠视的。
周讷言一开始以为他是不知道周景洋的财力,但后来发现,他是真的不在乎。
这个才刚刚成年的年轻人,拥有超卓的文物修复技艺,已经成为了华夏最顶尖的文物修复师,甚至有迈上巅峰的征兆。
任何一个行业,做到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个位置,都绝不会为金钱与名望发愁,更何况他从事的是文物行业,在当今华夏,这可以说是最炙手可热的一个行业了。
接着,周讷言以为他是为岳云霖打抱不平,毕竟他对岳云霖的态度比对周景洋的好多了。
接着他发现也不是。
他对岳云霖虽然客气有礼,但也保持着一个略微疏远的距离,毫不亲近。
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对母亲的,更不如说是对老师的。
苏进对亲情仿佛毫无渴望,从一开始就在他与父母、与整个周家之间拉开了一道天堑,双方都不得轻易跨越。
周讷言能做到周景洋大管家的地步,自身能力当然是非常强的。他对苏进产生了兴趣,从侧面开始观察他。
这个年轻人不仅对亲情是这样的态度,对爱情也是如此。明明有那么美丽的女孩子接近他,他看上去也并不是不动心,却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文物,只有文物修复,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
苏进对周景洋不冷不热,周景洋却有点倒贴的感觉了。
他想着法子讨苏进的欢心。
由周讷言经手,他购买了一大批文物想要送给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只是还没找到机会送出去而已。
他想方设法地帮苏进联系爱德华,为他解决那幅点翠头面可能引来的麻烦。
甚至在苏进与爱德华达成一些协议之后,他还在背后做了很多工作,就想让他高兴。
周讷言从来没见过老板对一个人这么好,放给他以前的竞争对手看见的话,估计要笑掉大牙。
苏进似乎也并不是没有触动,文交会爆炸事件之后,苏进放弃文物选择了他的安全,周景洋简直高兴坏了。
事件发生,周讷言担心极了,迅速赶过来察看他的情况,帮他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结果周景洋每天至少要向他炫耀八遍这件事情,听得周讷言耳朵长茧。
但不久周景洋就发现,苏进又消失了。
他本来以为他在忙着修复后母戊方鼎方面的事情,他在处理的事情也与此有关。但他发现,苏进消失得非常彻底,连他做文物修复方面的那些朋友和同伴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想到那个文物盗卖集团的事,周景洋迅速开始担心,直接调了人开始查。
结果还没拿到结果,苏进就打来了电话。
周讷言不知道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知道周景洋在听到电话对面声音的那一刻就傻住了。
他就这样呆呆地听完了全程,最后直到挂上电话,才同样呆然地转过头,看着周讷言咧开了嘴。
“苏进他……叫我爸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他让我赶紧去双程县!”
于是,周讷言就跟着周景洋一起,放下手上的一切工作,快马加鞭地来到了双程县。
周讷言知道这是哪里,甚至之前对苏进的二次调查,周景洋不放心别人,特地让他亲自赶过来的。
周讷言不知道苏进来这里做什么,他只能大胆地猜测,可能跟他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有关?
双程县没有机场,甚至没有火车站,他们只能跟之前的苏进一样坐长途汽车过来。
风尘仆仆地下车出站时,周讷言一眼就看见苏进有些人,不管在什么场合,永远都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苏进从以前就是这样,但这一刻,周讷言却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明明在文交会爆炸事件之后还见过面的,这么短短的几天……
到底是哪里变了?
周讷言好奇地打量着他,苏进却只是抬起头来,从容平和地一笑:“到了啊,路上辛苦了,爸爸,言哥。”
一瞬间,周讷言简直有点惊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