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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陌生人

“哎哎,你这个小姑娘,毛手毛脚的,非要把不是我的东西塞给我干嘛呢?”刘三妹使劲地拒绝,“不是我的东西,我坚决不要!”

“嗨,你这个三妹子,咋这么认死理呢?”刘大山上去双手按住她双肩,“不是你的,我们怎么可能大老远跑过来送给你呢?”

三个人都涨红着脸在火车站进出口争执不休,明显阻碍其他旅客正常通行,一个警察及时过来发话:“咋地了,你们这是咋地了?有什么搞不清楚的到边上去搞,别在这里影响其他人赶火车!”

他们仨知趣地停下手脚,往边上靠一靠,让旅客有进有出。李英搀扶着手撑木棍的张老板随着人流慢慢吞吞进去。

到了检票口,张有成四处环视一遍,然后低声对还搀扶着他的李英说:“已经没什么危险,好了,我就护送你到这里。接下去在火车上,包括一路上,你自己多加保重!”

李英用力捏了捏他手臂:“嗯,我知道了,我会随机应变,保重自己。我衷心地谢谢你张老板,还有三妹子,大老刘,莉莉!”她嘴里轻轻嘶了一声,“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有成一只手握着她一只手,另一只手重重拍她两下,“祝你一路顺风!”随即放开她,扭头就走。

登上火车,进入高级硬座包厢,李英准确找到座位,坐下身子,舒了口气,心里禁不住感叹:呵,多亏了他们这些仗义疏财之人鼎力相助,要不然,还真没那么容易登上这班火车回家呢?!

此包厢里零零星星上来几个乘客,各归各在自己座位上入坐。乘客确实不多,车厢里座位空了将近一半,李英身旁,对面都没人过来坐。随着响彻耳朵汽笛长鸣声,火车轰隆轰隆启动运行。

端坐在座位上的李英好像刚发现自己还是一身土里土气装束,嘀嘀咕咕埋怨自己:看你正儿八经一个妙龄女郎,又在这种有钱人待的火车包厢里就坐,穿这身衣服不像样,实在是不像样!她脑子转了转,起身夹着小拎包,拿上蔚蓝色皮包离开,前往卫生间。推门进去有一阵子时间,她才变戏法似的露出庐山真面目。

啊,这回的李英姑娘,上身是得体的紫红色相拼式时装,下边是藏青色包腿长裤,配上她一头乌黑长发,特别是她一张五官端正的清秀鹅蛋脸,给人的印象绝不啻是有仙女下凡的意境。

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李英随手放下小拎包,觉得嗓子发干,习惯性摸了摸上下衣裤兜,再拿过一路上相随的皮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玻璃杯来。她眼瞅着前面小跳桌上这只杯子,心里升腾起感激之情,多亏了莉莉,非要让她带上,同时硬塞给她一小包茶叶,说是在火车上免不了喝水解渴,说不准还可以派其他用途。

在杯子里放好一点茶叶,恰好一女乘务员提着暖瓶经过,主动问她:“请问你这位小姐,要不要给你倒上开水?”她一抬头回应:“要,我正好需要开水沏茶呢!”

慢慢喝着茶水,纷乱的心境逐渐平静下来,她开始用她带有职业性的警觉目光观察车厢里其他乘客。

观察下来,前排是一男一女小两口,可能生意上很不错,喜滋滋南下游山玩水。后排仅仅是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男子,也许是在政府部门做事情不太得意,一直是昏昏欲睡状态。她的目光自然扫射到相隔一条过道的正对面座位——

与她斜对面位置这位乘客,西装革履,架着二郎腿的脚穿着锃亮皮鞋有结奏地晃悠。可惜的是,他正在聚精会神看着一份《中央日报》,整个脸被报纸遮挡住,一时无法瞅见他尊容!

这个很有可能很不一般的人对面是一胖一瘦两个人,彼此偶尔交头接耳几句,多半是老老实实地正襟危坐。

火车包厢里没什么异常情况,她终于放下心来,脸朝着车窗外,双目瞅着一扫而过的景色,内心一阵接着一阵激动,呵,就要回去和亲人们相逢了!整整十年光景,不知道亲人们是啥样了哟?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妹妹还是那么知书达理吗?还有,还有在她们家做了几十年保姆的赵妈,身子骨依然那么硬朗吗?她脑子里呈现出父母亲,还有妹妹,包括赵妈的点点滴滴往事来。

父亲一直是当地银行高级职员,思路严谨,很少有笑容,可只要看见她与妹妹,父亲总是显露出难得的笑意,还耐着性子给她以及妹妹逗逗趣。母亲是在茶室做领班,却也是个具有专业水平的评弹业余好手,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秉性善良的母亲为人处世十分得体,口碑极佳。文静雅致的妹妹和她是孪生姊妹,虽然俩人性格脾气差异明显,但是俩人历来是和睦相处,熟悉她俩的亲朋好友都这么说,她俩真正做到了取长补短,不少方面比翼双飞。赵妈原本是妈妈老家一个贴隔壁邻居,年轻时就过来当保姆,也不知是啥原因,她从未嫁过人。她人好,手脚勤快,李家人都拿她当一家人对待。

有一点是肯定的,家里人见到她这个胆大妄为离家出走的女儿回来,除了悲喜交加,肯定会无情地责备她。她是想好了,到时候在家里人面前,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接受所有人批评教诲。只要家里人原谅自己,比什么都好,一切都不在话下!

对面有人发出咳嗽声,她自然地转过头一看,哦,是那个一本正经看报纸的人,放下报纸对她注视起来。哎,这个人对她目不转睛,又很快显得慌乱,嘴里叽里咕噜。瞧他,一会用报纸遮住自己脸,一会又透过报纸间隙注视她。

李英她是看清楚了,对面这个人素不相识,可有趣的是,这个人却对她又想观察,又想回避,真是不可理喻!

这是个什么人?这么一副做作相,岂不是有点自作多情?看他衣冠楚楚装束,又看着官方第一报《中央日报》,恐怕是个很有身份的人。可这跟本姑娘毫不相干!

针对此类说不清道不明人物,李英浮现出轻蔑一笑,拿起杯子喝口水,润润嗓子,觉得无所事事,便想抽支烟解解闷。于是,她从小拎包里取出一盒写有洋文的漂亮香烟,拆开,捏出一支叼在嘴上,紧接着取出一只小巧打火机来,吧嗒一声,点燃香烟,悠闲自得地吸了起来。

对面三个人,一胖一瘦对她抽烟没显露出啥反应,倒是那个看报纸的身份人为此竟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尽管是轻轻的惊呼。

一点不难想象,这位身份不俗之人正是陈德旅馆学有所成的公子陈国栋,他对面两个,毋庸置疑,一个是肥猪朱大刚,一个是瘦猴侯根贵。

陈国栋在旅馆虚晃一枪,说是当天下午就离家出走,在火车站偶遇独眼龙老四揪住老三王彪不放,听到话音里有什么“大姐”,“师傅”,他就判断这伙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说不定他们与“就是我”有瓜葛?或者他们干脆就是“就是我”的人?于是他立即吩咐瘦猴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让局里火速派一卡车警察过来,亮明自己身份,命令瘦猴带队尾随老三老四的车子而去。

他与肥猪朱大刚继续在火车站贵宾室等候,等侯根贵返回向他诉说在市郊结合部客栈碰到的乱七八糟事件,他陷入长长思考,理不出个头绪来。怎么办才好?他派出相对精明的侯根贵出去摸情况,带回来的消息似乎没什么大价值。倒是这个瘦猴沉不住气,告知苏小曼他并没有离开哈尔滨,受他敬重的大夫人段文凤居然花费心思找到这里与他相见!

在旅馆告辞时,大夫人借口帮他收拾行李,拽住他刨根问底,他出于对她一贯信任,交给她一张未婚妻相片。她这回见到他,非要说遇上一个与他未婚妻相差无几的姑娘,劝他不要舍近求远,还是在哈尔滨想办法与未婚妻重逢得了。他显然不相信大夫人说的话,反复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未婚妻是个娇柔姑娘,生性胆小,不可能擅自来到东北这嘎达!他认定她是看错人啦!

他之所以执意南下,与未婚妻相逢是重要因素,到南京当局报到则是主要方面,还有比较重要的方面,他要与想当年在苏州结交的铁哥们相见叙叙旧。这个哥们,虽然是南方人,可豪爽性格绝不住东北人之下。

与家里人一样,都不知道他在南方有俏佳人,有铁哥们的大夫人段文凤,历来具有知书达理品行,对他表示充分理解,并主动提出为他暂时保守秘密。

一时半会施展不开,陈国栋当机立断,南下苏州,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做妥,等返回家园再胸有成竹破获“就是我”盗款案件。

怎么都没想到,他在火车包厢里却遇上一个与未婚妻几乎没区别的姑娘!第一眼瞅见对面这个姑娘,他大吃一惊:耶,她怎么会在这个火车上?见对方对自己无动于衷,他犯迷糊,恐怕不是她?瞧,这个姑娘左下巴上还有一粒黑痣,我的她可没有?等对方老练地叼烟点火,他惊鄂之余判断,这个姑娘绝不是他的心上人!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姑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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