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柯猛地转身，这一瞬间，异样的感觉忽然幻作脑电波贯穿他的大脑。那是特殊又熟悉的感觉，他后天熟知，其本身却由几千年不断流淌的血液积淀而来……面前两只暗金色的镖朝他飞来，带着凄厉的风声！
陈雨柯后退一步，右手下意识后扬，摸到了某种坚固的物品。他拔刀出鞘，顺势下斩。长刀以一道无比完美的直线劈落了两只镖，刀锋迸出金色的火星。
下一秒，金黄的光像流星一样直落夜幕间，陈雨柯不知道那道光代表了什么，但以凭刀格下两支镖的力度，他但已经撤不回来了。光芒径直嵌入了刀镡的凹槽，下一秒，整把长刀就脱手了，被那道光的尾端挑到半空，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陈雨柯吃惊地向后退两步，然后尊敬地向对方低头。
哈耶克，他穿着流云般的执行服，站在路灯边的松树下，左手持他长刀的刀柄。那是他的长刀，没错，从右手握到那个刀柄的那一刻，陈雨柯就知道那是他的刀。封闭训练结束之后他的佩刀就从日本空运到了颜瞳会，刀镡上刻着他的名字，半个月时间，足够他熟悉刀柄上的每一处纹理。
但奇怪的是，他记得自己是没有带刀的，带着刀警卫不会允许他进校园，更奇怪的是，哈耶克右手正拿着他的刀鞘，他不知道为什么刀鞘会跑到他导师的手里。他也不知道方才没有武器的导师，是如何发出的那道金黄色光芒的。
“你在跑什么？”哈耶克问。
陈雨柯不知道为什么哈耶克会出现在他的高中母校，还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出场。但学生见到导师始终是紧张的。“没……没什么。”他支支吾吾。
“没什么？”
“没什么。”陈雨柯点头。
“可是你很急，我的孩子。”哈耶克不去看陈雨柯，但一步步靠近他，一边靠近一边轻轻地把长刀归鞘，“这是个多么美的夜晚啊，有月光，有香槟，有舞会，还有穿着百褶裙的漂亮女生，你应该去跳舞啊，我的孩子，和全场最漂亮最炫目的女孩。那么，你在跑什么呢？”
陈雨柯说不出话：“我……”
哈耶克走到仿佛雕塑的陈雨柯身后，把长刀固定在他的后背：“你不用回答，我是你的老师，我什么都知道。你在找人对么？我猜猜……一个女孩……一个漂亮的胜过所有华尔兹女孩的女孩。她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有卷曲的棕黄色长发，她的下巴有些尖，额头很亮，个子应该不高，但是很瘦，瘦得你都害怕她会被随意一阵风吹走……我的孩子，我猜的对么？”
对，都对，就是她。随着哈耶克的描述陈雨柯脑海里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了苏子夏的样子。是那个姑娘，分毫不差。
但他什么都没说。
哈耶克忽然在他耳边叹了口气。
“老师……为什么叹气？”陈雨柯问。
“为什么叹气？”哈耶克默默地重复了一遍，“你太年轻了，但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人的一生里，最不可把握的不是未来，而是往昔。”
“往昔？”陈雨柯听不懂。
“这条路很长，会有一些漂亮的古老的银色珠子散在道路的两侧，当你经过它们的时候，不要去触碰。有你我血缘的人，此生注定要伤痕累累，谁都逃不过。但你要明白，能治愈我们伤痛的，不是执念，不是回往，而是遗忘。”
陈雨柯看着哈耶克，哈耶克看着头顶的路灯……但或许又在看云层上方的圆月呢，陈雨柯不知道。
哈耶克抓起陈雨柯的手，带着他绕过了一旁漆黑的实验楼。陈雨柯记得，高中时这里有一片花圃，各种颜色的花按照花期摆成一个巨大的时钟，在实验楼上往下看特别漂亮。如今凭借着几个窗口白炽灯的微光，陈雨柯还能看到盛夏的花朵在花圃中央盛放。
“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哈耶克指指前面。
不用哈耶克说，陈雨柯也看见了花圃旁边的两个人。
陈雨柯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借助白光，陈雨柯看到苏子夏和另一个男孩正坐在花坛边的石阶上，靠得很近很近，男孩说了什么俏皮的话，苏子夏就用手掩嘴，笑个不停。后来，苏子夏脑袋歪了歪，男孩顺势把她搂进了怀里。一切顺理成章。苏子夏依偎在男孩肩上的时候真像个特别特别乖的小女孩。
陈雨柯在阴影里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他不惧怕被发现。他知道，这个角度，苏子夏是看不到他的。
他是悲哀的偷窥者。
“孩子，别拔刀。”陈雨柯把手放到背后，刀柄却率先被哈耶克的手按住了。陈雨柯摇摇头，重复把手放了回来，表示他没想要动用武力。
拔刀是他作为一个战士的自我保护措施，但他并没有杀意。是啊，拔出刀来……又能将刀锋对谁呢？
“老师，对不起，我要走了。”他轻轻推掉了哈耶克的胳膊，转身疾步离开。他故意走得稳定从容，尽他的所能，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背影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他慢慢地由走变跑，按照原路返回，跑得越来越快。他跑过了实验楼，跑过了水池，跑过了大理石雕像，跑过了一盏又一盏灯光昏暗的路灯，将搜寻之路回逆，一直跑到他离开的地方，那个舞会举办的广场，很奇怪，哈耶克再也没有追上来。
所以，老师，这就是你说的往昔不可追么？
广场依旧那么喧闹，满天的彩灯还在闪烁着，场边的乐队还在演奏，男孩和女孩还在随着舞曲翩翩起舞。陈雨柯也没法在这里呆，他觉得自己呆在这样的场合特别不合适，他是个异类，是大团圆结局里唯一的不幸运者。这不是孤独者的场合，深夜里的角落才是。
他拖着步伐走进了教学楼，漆黑一片的教学楼。
本来他是校庆的明星，但这时候，也没人再注意到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