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猛地转身,想要躲开那件速度极快的来袭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出色的意识和反应速度,他对利器到来的方向和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但肌肉力量阻碍了他,他觉得软绵绵的,等他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发生。
一把剑,一把利剑,带着破空的尖啸刺穿了他的左肩,以无可比拟的速度带着他向后飞去,直接把他钉在了十几米开外的墙上。
“好疼……”心里那个声音说,“左肩……”
所以就要在这里,接受命运的最终结局了么?
眼前的一切都花了,化成了雾蒙蒙的一片,其他三面墙壁,都已经隐藏在了这片突然而至的诡异的大雾里。少年恍然间觉得要升入仙境,只有寒冷而坚硬的剑柄和肩部的疼痛提醒着他自己仍被困囿在这片空间……他抬起头来,面前两点朦胧的光,隐约透过浓雾射出来。伴着心中绝望的碎裂声,少年马上明白了有什么正在他的面前。
它前来时并未带着标志性的仿若它前行旗帜的引擎声,而是以灯光先行,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两束光是车大灯。
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就如海底老人所说的,当有心魔存在,世间哪有安全之所呢?少年两腿发软,但那柄穿透了肩膀又插进墙壁的剑却使他仍旧直立。
“你还有一次机会的,”耳边忽然有一个女声,“最后一次。”
少年回头,那个穿着红色纱衣站在走廊门前的女生,像是从这场大雾里生长出来的那样,又一次站在了他的身边。
“你……”
女孩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出来。”
少年点点头,看了她两秒,慢慢回过头去。他的智商很高,在理解力、逻辑性和归纳能力上,是甩开其他人一个层级的那种。少年当然明白为什么女孩会出现。在浴室的门边有,走廊的每一扇门前都有,在这个世界里,女孩儿们,是作为枢纽的引路人存在的。
身后的墙壁上,他溅出来的血液开始流动了,并非下流,而是无视重力,沿着特定的方向流动,仿佛那不是光滑无一物的墙壁,而是沟壑纵横的山原,血液就是贯穿其间的河流。鲜血逐渐流至墙壁的中心,汇集在一点,随后以那个点为中心,更多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越来越多,逐渐铺满了一个相当面积的规则长方形。再之后,血液像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一样,开始剧烈地蒸发,从边缘开始,红色的血液蒸腾为白色的气体,散在雾中,而一扇黄色的木门逐渐从血液底部显露出来。
“把剑拔出来吧。”女孩儿说。
少年摇摇头,“我做不到。”
他拔不出来。少年又不傻,能拔出来,在剑插进墙去的第一时间他就拔了。但剑飞行的力量很足,插得很深,而且位置又尴尬,他右手恰好用不上力。
“那我来。”
“你快点。”
女孩纤细白皙的手握住了剑柄,她的力气比少年预想的要大那么一些,但还是不够。女孩为了更好地用力,把一只脚踩到了少年的小腹上,一边“哼哟哼哟”地往外拔,好像拔萝卜。
“哎哟。”少年被踩得肚内翻江倒海,痛不欲生。
但所幸拔出来了。
“再见。”女孩持着剑,站在他身边。
少年没说话,也没有打开那扇门,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门后的声音。门后面有人,在说话,少年听得到。
“再见。”少年也看着女孩的眉眼,感激地说。
但少年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把门打开,又关上,去迎接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站。
迷雾。
门后面还是迷雾,浓得如同纱帐,每走一步都需要用手臂撩开。乳白色的雾气仿佛水一样在他身边流转。他在门的另一侧听到的说话声仍未消失,时断时续的,但他可以确定就在浓雾的后面。而且,他几乎能够隐约看到那两个说话的人了。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
两个男人。两个身高体型相差无几的男人。他们彼此靠得很近,像是在窃窃私语。少年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能看到他们的服饰,他们的皮肤,他们的头发颜色和发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清脸。
少年停在了原地,他距离那两个人只有两米的距离了,但就是这两米,少年却无法再跨越。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将他们分割于这咫尺之距。
“两天了。”其中一个人说。
他们在说英语,纯正的美音,很好听,少年听得懂。
“不知不觉已经两天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说起来很讽刺,当我们对于局势再无掌控的时候,反而是小组最轻松的时候。”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少年总是能看到一点白亮的光从他们相对的脸庞间流过来,就是这点光,让他们两人的面庞模糊。少年忽然明白了:那是一扇窗子。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大概是站在窗前。
少年不知道他们站在哪里的窗前,但此时此刻,大概阳光很好。
“也没那么轻松。”还是第一个人。少年在心里把这个皮肤黄的叫作甲,把另一个皮肤白的叫作乙。
乙默不作声。
“加拉瓦一次也没醒过来?”还是甲,“一次也没动过?”
就这句话,少年心里仿若一道明白的闪电从万里穹窿横贯而过——加拉瓦,他记起来了。加拉瓦……这是他的名字。
乙:“没有。”
甲低下头,若自言自语:“按道理不应该这样的,他是永生猎人。”
乙:“按道理他应该醒过来的。我们对永生猎人知道的不多,可迪拜总会的医生,他总比我们知道的多,可他也说加拉瓦早就该醒过来了,他的所有器质性损伤在六个小时之内就自动修复了85%。医生说囚禁加拉瓦的不是肉体损伤,而大概是其它的东西……你知道医生什么意思?”
甲摇了摇头。
乙:“大概是心魔之类的?”
“与其说心魔这种没有根据又含糊的概念,”甲说道,“我倒更愿意相信是求生欲望。”
乙:“我倒更愿意相信是心魔,即使我都觉得很扯……按加拉瓦目前的肉体恢复程度,大概也就和我们患个感冒差不多。一个感冒,大概还牵扯不到求生欲望什么的。”
甲的表情没有变化:“所以我不明白。”
乙叹了口气。
两个人往亮光的方向看去。
大概过了一分钟,乙忽然又开口:“煊徵还没找到么?”
甲摇摇头:“煊徵掉下去的地方,下面是湖。如果你去看过就知道了,那个湖从高处看很像长条面包,并且面积很大。水流沿着长轴和湖岸逆时针两个方向流动,煊徵可能被湖水带到任何地方。欧洲总会的执行员一直在搜寻……已经整整一天了,加上那天晚上,就是36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