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夏讲罢,合上笔帽,关怀地看着陈雨柯。
陈雨柯则咬着手指头看着这一堆字母。
“举手!”陈雨柯乍起把苏子夏吓了一跳,“苏老师,请问一下,我们的这个语言,它应该怎么发音呢?”
“没法发音。这就是这种简单方法的局限了,它是无声的,仅限于在纸面上交流。本来我们是可以想一套发音系统的,可是这样工作量太大了,我们两个人完不成。我本来还想加入一些手势,用手势直观地表达某种特定的含义,这样更加方便我们面对面交流,但具体用什么手势,”苏子夏眨巴眨巴眼睛,“我还没想好。”
陈雨柯又“唔”了一声,拿过苏子夏的本子,一边对比着一边奋笔疾书,高中学数学的时候都没那么认真。
过了五分钟他又把本子推回给这个女孩。
“Ⅹ57Ⅱ6βηγβⅡⅦⅦ4β52ⅥⅩβⅩβ”
“Youaretheappleofmyeye?”苏子夏看到他狗刨一样的字,忍不住笑了出来,“陈雨柯又跟夏姐姐淘气了,我们不是有约定的么……这套加密方法,只能用来互损,你不要写一些乱七八糟的。”
在咖啡店的暖光里,苏子夏的脸上始终带有遮掩不了的笑意,很美。
陈雨柯挠挠后脑勺,像高中时候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一样,他还是不太能理解这个女孩的思维,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去跟,总觉得跟不上。
于是陈雨柯放弃了,吃了口蛋糕。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一句话里面的β太多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英语中的字母e,你看过英文中字母出现频率的那张统计表么,e以12.25%的频率一马当先。所以通过对字母的判断来解读单词并非不可能,除非我们把词语之间的界限模糊掉,”苏子夏重新拿起了笔,“你觉得日文中的片假名怎么样,我们可以用任意的假名来代替其中的空格。”
陈雨柯还没说话,苏子夏又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了。
陈雨柯忽然笑了笑,他又把手里的提拉米苏放下了,在窗外淅沥的雨声里,看着这个闷头大写的女孩。
印象中的苏子夏,好像从未对一件事情有这么大的热情过。
陈雨柯是在史蒂芬回到守约之所之后跑出来的。风之组的会议开得很快,或者说,陈雨柯只开了个阉割版的。总之任何不带有官僚气息的会议都是开得很快的。陈雨柯还是那个遇事就缩头的陈雨柯,史蒂芬还是那个英雄气十足的史蒂芬,推别人往上顶的是陈雨柯,主动请缨的就是史蒂芬,本来煊徵不知是真心还是开玩笑地说要陈雨柯去就把他吓得够呛,还好史蒂芬一回来就主动抢走了最后一个名额。
陈雨柯觉得有这么个大哥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晚上配合德国分会行动的三个人马上就定下来了,煊徵,史蒂芬,维克多。煊徵在最后一刻说毕竟是配合德国分会行动,组长不去的话说不过去,把主动请缨的莱昂又给顶了下来。莱昂倒是也不在意,耸了耸肩。于是这三个人开始收拾,擦刀,检查配枪,其他人留在守约之所等消息。
但煊徵说留在家里等消息陈雨柯就会留在家里?太小看这个初高中和大学一年级时期的跷课之王了,他终归是一只关不住的小小小小鸟,思想还没传达完毕呢,陈雨柯就借口上厕所从厕所里顺了把伞,翻个窗就从那栋公寓里溜走了。
他要出来见苏子夏。
很奇怪,偌大的一个慕尼黑城,他们相约和相处的地方竟然就被约束在这样一个小咖啡馆里。出来也已经有几次了,苏子夏都没有提出过带他去慕尼黑大学看一看,接受一下德国大学教育的熏陶,他这些天所接受的,就只有咖啡和甜点味道的熏陶了。
也不知道就这么一家咖啡馆有什么好呆的。
不知道慕尼黑哪里的风景最好看,不知道慕尼黑哪里的东西最好吃,不知道慕尼黑什么地方最浪漫,不知道苏子夏抱着书本站在慕尼黑大学的花坛里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两个人从未和慕尼黑这个城市本身联系起来过,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站牌也都没有留下他们共同的回忆,虽然还是相当于足不出户,但是至少和来这里兼职的美国女孩搞熟了。
关系搞好了,会有折扣的。
虽然他们也不在乎这些折扣。
但这些天每次出来陈雨柯竟也都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在这里相对而坐的时光过得飞快,这太奇怪了啊,以前的陈雨柯可是个坐不住的人啊,因为坐不住,所以才在学校里惹出各种祸端,因为坐不住,所以才会跟着一群二流子学长半夜去酒吧。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心情都不一样了,无论窗外是阳光洒满的街道,是阴云下的人流,还是风雨中纷飞的落叶,陈雨柯都觉得很美好。
可能也是因为对面坐着那个叫苏子夏的女孩吧。
那个姑娘,当她笑起来,眉眼里都是星辰。
就算只是坐着,也一点都不寂寞。
傍晚之前雨就小下来了,苏子夏双手托住脸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窗外,在玻璃上画了只小猫,转过头来对陈雨柯说:“陪我去买衣服吧!”
“买衣服?”
陈雨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要陪苏子夏去逛街么?
“对啊,买衣服。”苏子夏伸过手来在他面前摆了摆,认真地说,“陈雨柯同学,女孩子都是爱买衣服的。”
陈雨柯说了句好啊,心想小爷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天了,如今终于要踏出这个门口了……于是在心里放了个烟花。等他装好手机站起来,苏子夏已经把桌面上散落的本子、笔、手机、充电线一股脑塞进她那个白色的包里了,陈雨柯也背起自己随身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