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人的盐铺在牌匾做好后的第二天正式开业,光鞭炮就放了一万响,李胜芳因为算经济账,当时买了一挂五千响,认为足以搅出喜庆的气氛。
周雪人看着妻子买回来的鞭炮,认为响声不够,还不能拉抬周家气势,起码需要一万响才满足,预示周家生意轰隆兴旺到永远。
如果单靠放鞭炮就可以赚来无数真金白银,周雪人恨不能天天放鞭炮,即便睡觉时也要接着制造响动,他与妻子李胜芳完全可以分两班,白班与夜班,24小时不停轰隆响,赚来金山和银山。
于是,他想到妻子不能理解一万响鞭炮内所蕴含的奥妙,心中不禁暗骂李胜芳装蒜,吹她上了好几年的私塾,却连不同数量鞭炮的意思搞不明白,简直虚伪到顶。
心中有气,他口上马上显示不耐烦,摆出一副家长姿态,大声呵斥李胜芳,干嘛不买一万响?难道心疼周家没钱?
说到激动处,周雪人除了嘴中唾沫星子溅到李胜芳脸上,手掌也扬了几下,恨不能飞过去个巴掌重重贴在她的脸上,令她收起往日的傲气,规规矩矩待在自己身边当丫鬟。
李胜芳看丈夫发火,倍感委屈,诚心为周家省钱,却落了一顿羞辱,不禁酸楚上头,差点挤出眼泪,幸好忍住,没让周雪人继续借题发挥,说她娇生惯养,不配当家作主,乘机夺走家庭控制权。
不过,她也没敢冲丈夫硬抗,知道骄横惯了的周雪人见不得弱势人造反,只怕怒上心头,真敢出手动作她。
因此,李胜芳任由丈夫喋喋不休发火,忙陪起笑脸说自己不是,并发誓马上出去再买几挂鞭炮,补齐一万响。
李胜芳说话当口,身子一溜烟跑出周家宅门,到中街店铺上买鞭炮,又买了五千响,凑够一万响的数,总算抹平周雪人的脾气。
周雪人只是想借鞭炮事件煞煞妻子威风,省得她渐渐做大,不把他放在眼中,成了周家真正的武则天,妨碍他无拘无束的玩乐生活。
他并不想从妻子手中拿走家庭事务管理权,从而令自己困在繁琐的家庭琐事上,影响自己的玩乐时间与兴致。
眼见妻子态度温顺,周雪人心中偷笑,自以为降伏了李胜芳,就懒得进一步要求什么,他只想把一切操心劳体的事情,统统扔在李胜芳身上,只要不糟蹋家里钱粮,凡事由她说了算。
虽说周雪人为盐铺开张放鞭炮的事情都挂记在心,但他却不露面当天盐铺的开张仪式,生怕外人将他和盐铺牵在一起,只让李胜芳一个人,冠以蒋斯千老婆亲戚的名义,参加开张仪式,算是周家有代表参加。
不过,周雪人私下里,却生气李胜芳独自去盐铺,在村人羡慕的眼神中尽享风头,他转而恨清朝满族混蛋们,干嘛垄断食盐生意?令他投资食盐生意,如同做贼一般,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朝廷翻脸,丢了脑袋断送家族命脉。
蒋斯千为了盐铺开张,委实费了不少力气,在家里,他也没有这样用心过。
李瑶红到铺里给他烧茶做饭时,看他里外忙不停,远比自家里干活主动自觉,心里气不过,还出口冲蒋斯千嚷了几句,就差直接骂丈夫吃里扒外。
她觉得,给个土豪打工,用不着掏心挖肝似的奉献,人家挣钱多,眼睛里见不得穷人,认为没本事的人才穷,穷人奉献再多,土豪眼里,永远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再说,周雪人这种土财依靠巧取豪夺,原本就是昧良心的人,不值得奉献,即便贼偷他的家财,也是替天行道的善事。
蒋斯千没有妻子那样的感味,他见识长,知道女人一般图实际,应该看不出盐铺生意后面无限的财富机会。
当然,他庆幸没有告诉妻子关于盐铺生意背后的故事,就怕她会口无遮拦传出去,周雪人听说了,一定会辞掉自己,一家人依靠盐铺生意翻身的梦想就会破灭,他依然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去苦干,再也难以寻找这样的梦想机会。
于是,蒋斯千一点不生气妻子的诘责,倒是笑嘻嘻冲她打趣,自己已经习惯奉献,愿意活出好人形象,令乡人信服。
李瑶红嘴巴一撇,反问丈夫以后在家里可不可以当孔子?凡事都要讲规矩,讲平等。
李瑶红把平等两个字咬得很重,提醒丈夫,孔子一贯支持妻子独立行事,并尊重妻子的想法,既然学孔子,丈夫应该家里家外表里如一,以后多帮衬她做家务。
她担心蒋斯千不明白,就拿他在盐铺里的忘我工作精神举例,只要丈夫把盐铺的工作态度带回家,她就说丈夫是个真孔子。
蒋斯千安慰妻子,以后在家里会主动干家务,让她有充足悠闲时间。
他担心妻子脾气上来,在盐铺里吵闹开,村人面前搁不住脸,最怕李胜芳撞见,误会两口子闹仗为了她的私情,羞愤之下,说不定就此和他拜拜,连带盐铺生意也远离蒋家,蒋斯千的生活失去动力,真敢在绝望中跳河自杀。
蒋斯千说完话,就忙活盐铺生意,招呼上门的顾客,推销面前一溜装在木质敞口箱中的食盐。
溪口村原来没有专营食盐的铺子,大家吃盐需要到奉化城的官盐专卖处购买,路程远,碰到时间紧的日子,许多人家只好东借西凑,关系好的人家,一分钱不用化,纯属互相帮助,缺少关系的人家碰到吃饭时断盐,同样到左邻右舍去借,并许允空闲时,买来食盐加倍返还。
因此,蒋斯千挂名的盐铺开业后,溪口村里大部分人都喜欢到盐铺里买盐,令周雪人赚了大把的银两。
周雪人通过老婆李胜芳与蒋斯千商定结款时间,每三天结算一次,一季度盘点一次。
周雪人因为担心蒋斯千私下里偷卖他的盐,与李胜芳商定一月一盘点,李胜芳传话给蒋斯千后,隐去周雪人的担心,只说算好帐才能赚到钱的话。
不过,蒋斯千还是恼怒了一番,嫌周雪人盘点太频繁,令他无暇顾及盐铺生意,让李胜芳给那个阔老爷传话,就是盘点也要一季度一次,否则!累垮身体必然耽误生意。
李胜芳觉得有道理,加上两人间私情浓厚,她也不愿见到蒋斯千过于劳累,在店里和情人商定一季度盘点一次后,回家就做周雪人工作。
无非蛊惑周雪人,说一旦盘点,蒋斯千忙起这回事,就会冷落卖盐业务,现在生意好,不能耽误挣钱,一定需要抓住时机,好好收回投资成本,直到赚得盆满钵满,扩大周家在附近的名气影响度。
周雪人本来就是钱迷,听妻子说盘点频繁会影响盐铺生意,想想也对,就不再坚持自己意见,任凭妻子决定一季度盘点一次生意的说法。
不过,他激动之下,主要是被盐铺火爆生意刺激起来的钱欲,很想干脆一年盘点一次的话,谅他蒋斯千不敢蒙骗周家人。
话到嘴边,他没敢说出口,担心老婆反过来讽刺他,说他是条变色鬼,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没点大人的正经样。
再说,老婆刚决定的事情,自己马上推翻,分明打击老婆奉献周家的热情,如果老婆就此变了心,演绎一番身在周家心在外的手法,就不好防备了。
于是,周雪人忙点头赞成李胜芳的建议,怕老婆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一连说了三个行与三个好,期望老婆理解他的关心。
他好迷信,凡事喜欢图吉利,按照传统下来的风气,他喜欢六与八的数字,代表顺利与发财。
他连说三个行与三个好,加在一起就是六,希望自家盐铺六六大顺,他还想说八个字,好图点财气,苦于面子,怕被妻子怀疑自己神经有问题,愣是没有喊出口。
李胜芳没在意丈夫说了几个字,她只在乎他的态度,眼见丈夫支持自己的想法,她不禁心花怒放,仿若武则天已经降临周家,她算周家的皇帝,可以发号施令任何人。
最好包括丈夫的爹妈,能让公公与婆婆俯首称臣,甘愿窝在她的羽翼下生活,是李胜芳做梦也在想的事情。
虽说周雪人双亲大人面子上和气相待李胜芳,话里话外媳妇长媳妇短地亲热,私下里却反感李胜芳开放的性格与凡事不在乎的脾气,不属于他们业已使唤习惯的那种木偶式媳妇与丫鬟。
李胜芳知道周家人心里烦恼自己,嫌她逮住丈夫,利用周家深受传宗接代观念的影响,挟周雪人以令周家事务,让一家人心里充满无奈的怨气,并暗恨她,要不是看在周雪人的面子上,早把李胜芳打回娘家当寡妇去。
虽说李胜芳即便被周家休掉,以她的才貌影响,继续找个不错的男人家过日子,不成问题,但她的道德名声将蒙上一层阴影。
即便后任丈夫思想解放,不在乎她的过去,但丈夫家族里,一定有些心眼不正之人,找机会添油加醋诋毁她,好借此沾点财色上的便宜。
假如李胜芳碰上这样的人,她也不能过多怪罪那些小人,大家生存目的就是为了更好活着,有精神追求的人会努力勤劳创造生活财富,一些好逸恶劳之徒习惯于觊觎他人的合法财物据为己有。
因此,有精神追求的人,如果不能处于可以决定多数人命运的位置上,就不可能改变那些不愿具备精神追求的小人,自觉的效应总是在强力管理下才能产生。
所以,没有一定权力在手的人,看到身边不正常的人与事,不要强求去改变他们,如果一意孤行去改变,无异于鸡蛋碰石头,甚至白白牺牲自己的一切。
手中缺少权力的聪明人,做好自身的道德水平建设,就是对社会对他人最好的帮助,弯下身段,耐心等待权力的机会,或者期待具备一定道德水准的权力人出现,从而一鼓作气,祛除社会各个环节中的恶性毒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