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不活的状态是相当可怕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是在煎熬。
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要有人帮忙，依靠自动靠背才能稍微坐起来，甚至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住，尴尬得像个两三岁的孩子……
身上的两条腿沦为了装饰品，摸起来感觉那么陌生，要靠护理机器人把他搬到轮椅上，才能偶尔出去晒晒太阳。
失去了基本的活动自由，才知道身体健全是多么地可贵和重要，现在哪怕飞过一只小昆虫，都能让林哲羡慕得不得了。
尽管如此，既然上天决定让他活下来，那还是得好好地活下去。
在经历了最开始的痛苦与消沉之后，林哲慢慢地适应着瘫痪之后的生活。
学着控制轮椅，学着锻炼双臂，学着自己翻身，学着控制自己的身体……
趁休闲下来的大把时间，阅读一些以前太忙而来不及读的书。
又或者去复健房锻炼身体，让自己一些没用到的肌肉不至于萎缩太快。
他对未来的日子还有期盼，毕竟他是在存真面前夸过自己会完全康复的人，才起步就倒下未免太丢人了。
采取的基因已经送去了培养室，需要至少3个月的栽培，才能长出新的器官。再加上神经系统本就复杂，更加需要小心翼翼。按照存真的话来说，把他打死再重造一个复制人，比把新的脊椎接入到他的身体要容易得多。
林哲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我相信你。”
然后就把重任拜托在了老友身上。
除了脸色很臭却一直在努力的存真，其他的战友们也有过来探望林哲。
青鸟一来就扑到了林哲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林哲还要反过来安慰一下人家姑娘，好声劝她自己其实挺好的。
“至少我还活着，心也不曾死去，只是一切从头再来而已。”林哲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笑容也还是那么温柔，“所以呀青鸟，不要再为我哭了，该为我高兴才是。”
“阿哲——唔哇哇哇哇哇…………”
谁知青鸟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糊了林哲一身，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哭成了泪人儿。
“抱歉，我只是太心疼你了。”
好不容易哗啦啦地下完了雨，青鸟的心终于晴朗多了。
作为一名女军人，她平常也很坚强很少哭泣，但是遇到林哲这种融化坚冰的温暖，反而控制不住自己。
“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多了。”青鸟叹了口气，“只是青刃这个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在来看林哲之前，青鸟本来想先去看青刃，但青刃心灰意冷，谁也不想见。
研究人员怕他情绪波动，也就把青鸟赶走了。
“每个人都有一道坎，跨过去就没事了，让他一个人先静一静吧。”
林哲和青刃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他相当地了解，过多的关注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等再过一段时间，自己行走方便了，再去和他谈一谈或许会更好。
青鸟就这样陪着林哲聊了一个下午，直到存真来赶人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还会再来看你的，你一定要好起来啊，小哲！”
“我会的，谢谢你。”
挥手告别好友，目送她转身往夕阳处走去。
过了两天后，林哲又迎来了另一位宿舍里的老友——擎天。
“不是我拖到现在才来啊，是那个洁癖怪太麻烦，最开始说你刚醒过来不适合见客，后来又说青鸟要先来我排在后面，排了两天才让我来……”
擎天一边说着，一边还吃着他最喜欢的零食。
“你就这样对着一个节食的病人咔呲咔呲地吃东西这样好吗？”一直都在吃着医院里头套餐的林哲，看着那袋零食眼睛都直了，“这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残酷的刑罚啊！”
擎天大方地从口袋里头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了林哲：“呐，要吃吗？”
林哲看着那两块巧克力，咽了咽口水：“但是医生不让我吃……”
“你确定？”擎天摇了摇手里的巧克力，诱惑着林哲，“还要想想的话，等会儿连这两块都没了哦。”
林哲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就抢过了擎天手里的巧克力，生怕他把手缩回去似的。
“吃就吃！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能被这两块巧克力弄死？”
说着三两下掰掉了包装，把巧克力送进了嘴里，并不急着嚼，感受它们在嘴巴里面慢慢含化。
像是什么高级享受，林哲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是活着的味道啊！”
“是吧？”擎天得意地说道，“不论遇到什么大事，没有美食不能治愈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擎天还是小孩子心性，与世无争性情慵懒，只要一袋零食就能满足。
“我要是能像你那样就好了。”林哲感慨道。
“人人生而不同，没什么好羡慕的。”
擎天虽然对什么事都爱理不理，偶尔却会说出几句富有哲理的话来。
等那两颗巧克力吃完了，林哲把糖纸放回给擎天：“记得带走，可别让存真发现了。”
“放心吧。”擎天把糖纸收回到口袋里。
“跟你说点正事。”林哲坐在床榻上，神情认真了起来，“青刃基因突变的事发生了之后，现在第七军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在医院里待了一月有余，完全没有外面的消息，正好擎天来了打听打听。
“托那个黑皮笨蛋的福，现在我忙到飞起。”
“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忙到飞起啊！”
擎天用一贯懒洋洋的声调说，“你要知道，我可不想在军队里面出人头地，所以就让道给新人们去表现表现，自己负责签签字就行了……不过就算这样，每天要签的文件也是多到头疼！”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林哲不想听擎天抱怨，话锋一转又问道，“老大那边怎么样？”
“他啊……现在越来越神秘了，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想见他也不那么容易了，都要通过那个马屁精秘书官去转达。”
“发生这么大的事，难道他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在第七军内部宣称事件是因为掌心炮故障，发生爆炸引起的……你懂的。不过青刃并没有受到处罚，我想这件事是被他压下来了。至于在事件中遇难的战士们，全体追认为烈士。”
“我想问的不只是这些……”林哲十分担忧地说，“青刃站在改良人顶尖位置的人发生了基因变异，现在还查明不了确切的原因，也就是说人类基因改良是有巨大潜在风险的，难道全民基因改良计划还在推广吗？”
林哲这一问，连吊儿郎当的擎天也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告诉林哲：“不仅在推广，而且还覆盖面更广了，现在还要把第七军作为正面形象公之于众，我们要从秘密部队转为正式部队了。”
“什么？！”林哲难以置信地震惊，“这简直是不负责任！”
发生了这么多起基因变异，已经证明了这项技术还不成熟，不仅不能推广，而且必须严令禁止民间开发！——这些道理赫征不会不懂的，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简直细思极恐……
林哲质问擎天：“难道你就不想点办法阻止他吗？！”
“你觉得……我阻止得了吗？”
赫征要做的事，向来势在必行，相信这么庞大的计划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了。
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基因改良需要那么复杂的技术，同时对那么多人进行改良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即使真的做到了，谁能保证后续会发生些什么情况？一旦发生什么问题，对于整个人类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擎天有点哀怨地说：“我现在连自己会不会基因突变都不知道，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其他的……”
说着又连塞了几大口薯片，塞得嘴里都满满的。
林哲也不好再苛责他，毕竟现在，在几乎全是由顶级改良人组成的第七军，谁都在心里面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再说了，赫征现在是第七军里面神一样的人物，他的话说一不二，又有谁胆敢去挑战他的决定？
明明知道时局在向阴暗的一面滑行，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简直就像自己现在的身体一样，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林哲低下头，紧抓着床单，只恨自己的力量太过于渺小。
“你也不要太自责，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好好地活下去吧。”擎天揉了揉林哲的脑袋安慰道，“你的命还是他救的呢。”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现在这副样子，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别想太多了，好好休养吧。”
擎天起身，准备要回去了，却被林哲叫住。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
“我想去看看战友们，你能帮我把轮椅的性能改造得更好一些吗？”
擎天对林哲挥了挥手：“交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