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刃回到小树林那边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但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走到隔壁拍其他室友的门。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但是主人的脸色并不友善：“干什么？”
“存真，”青刃笑嘻嘻地，“你做的那个营养水还有吗？给我个十瓶八瓶。”
存真讽刺地扬了扬眉：“不是说我的营养水都是骗人的吗？怎么现在想起要了？”
“不是给我的，是给阿哲的。”
“没有了，晚安。”
存真迅速关门，却被青刃抢先一步挡住了。
“别这么小气嘛，你冰箱里肯定有，让我进去看看。”
“等等！你一身臭汗的别进我房间！”让这样的青刃进来，对小洁癖的存真来说简直是灾难。无奈青刃的力气比他大，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只好喊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给你！”
青刃这才乖乖地松开了推门的手。
存真很快就回来了，塞给青刃两瓶营养水：“就这些，没有多的了！”
“哦哦，谢了。”
存真本想关门睡觉，想了想又多嘴道：“别说我不提醒你，光喝这些也不能让一个自然人变成良级。”
“我知道啊，但我就想帮他。”
“帮他？你这是害他！”存真压低了声线，生怕吵醒其他人，“教授千方百计让自己的儿子远离军方，你却把他拉进这淌浑水！对林哲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赶紧退学回家，当一个永远懵懂无知的平凡人！”
“我说你还真会替别人着想。”青峰反驳道，“如果阿哲的意愿是退学回家，那我绝不拦他。但他现在就想留下，这个忙我就帮定了！”
“随便吧，反正你们也折腾不了几天。”
知道说服不了这样的热血笨蛋，存真冷冷地关上门，睡觉去了。
“哼，小瞧不起人。”青刃对着手里的两瓶营养水说道，“阿哲，要争气啊！”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残酷得像个骷髅。
正如存真所说，每个人都要尊重科学。
自然人就是自然人，和改良人没法比，如果自然人能干和改良人一样的事情，那当初科学家们为什么还要费劲心机地让人类加速进化呢？
所以就算青刃再怎么认真教他，林哲再怎么拼命磨练，收到的成效也十分有限。
由于过度练习，在考试临近一周之前还把肌肉拉伤了，只能停下来静养。
但他也不能让自己闲着，就去图书馆找个位置复习理论课。
来到图书馆，才发现这里跟格斗馆一样挤满了人。
每个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课业，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国光注重文武全才，未来的军官们决不能只是一名莽撞的武夫，所以知识和文化考试一样重要。
林哲看着这些埋头学习的良级们，突然恐慌地想，自己真的有希望吗？
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他们除了高强度的训练，也没放下知识学习。虽然开学的时候有些人会因为自然人的身份而欺负自己，但现在基本没有人管这件事了，大家都卯足了劲要留在国光。说白了，不管是改良人还是自然人，最后衡量能不能留下的就只有一个标准——实力。
虽然自己空有满腔热血，但冷静下来的时候，林哲开始思考，自己真的能留下来吗？
考试前三天暂时停课，学校公布了考试的时间表。
理论考试包括：政治思想，高等数学，军事基础，武器解析，作战环境概论，人工智能与自动化，信息安全。
实践课包括：机甲基本操作，射击，格斗，负重长跑，障碍赛跑。
成绩分“优良中差”，累积3个差评就会被劝喻退学。
“听说这次格斗是和机器人对打，这也太变态了吧！”
考试前一晚，大家早早地躺到床上却无人入睡，狄皓率先发起了牢骚。
“是啊，分20组动作，都是随机的，能打中机器人就算赢，被机器人打中就输了。”
薛锐也忍不住感叹，居然是和机器人玩，就算是良级也未必打得过吧。
“都别说了，早点睡吧，留点力气明天考试，胜败听天由命。”
顾长远叹了口气，听起来也不容乐观。
林哲却沉默着不说话，如果说善级的伙伴们还能尽力一搏，那自然人的他还能做些什么？
林哲想起了这几个月来一直陪他训练的青刃，如果不能通过考试，最辜负的应该就是他了吧，一直耽误着他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迅速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准备迎接他们入学以来最大的挑战。
所有学生打起精神走出宿舍楼，纷纷向考场走去。
林哲走在人群中十分不起眼，但他还是听见有人在喊他“阿哲，阿哲！”。
林哲转头一看，就见青刃挥着手朝自己走来。
“青刃同学，你今天不是也有考试吗？”
“没事，我赶得及。”青刃拍了拍林哲的肩膀，“阿哲，今天的考试要加油啊！”
“谢谢。”林哲很高兴他过来给自己打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事到如今难道青刃同学还觉得我能通过考试吗？”
“很难通过啊！但是不试一下谁知道呢？阿哲啊，大道理我不会说，但是如果你自己先放弃了的话，那一切就结束了啊。历史上不是也出现过很多小兵把大将斩落马下的故事吗？所以别灰心，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干掉将军的小兵呢！”
背对着朝阳的黝黑男孩，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连同林哲的心情也跟着爽朗了起来。
“是的，青刃同学，我会竭尽全力的！”
林哲伸出拳头，和青刃碰了一拳。
感谢青刃的最好方式，不就是把他教给自己的本事全拿出来吗？
“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青刃从口袋里头掏出个小玩意儿递给林哲，“给！”
林哲接过一看，是块做成骰子形状的橡皮擦，6个面写满了ABCD。
“青刃同学，现在考试都不用橡皮擦了。”
“我知道，这是块幸运橡皮擦，要是遇到不懂的题就摇一下吧，包试包灵！要是不灵就去找存真那条神棍好了，东西是他的。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青刃说完就走了，速度快得像黑旋风。
一连五天的考试，对刚入学三个多月的新生来说无疑是一场人生路上的战争。
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对打，稍有不慎就会被掀翻在地。
20秒内连续6发的移动靶射击，要求打中10米开外的目标。
坐上2层楼高的机甲驾驶舱，必须控制这个大家伙走上100步。
内容量庞大的理论考试，如果不是平常对知识烂熟于心，2小时内根本做不完。
一轮考验下来，学生们都像是蜕了一层皮。
然而他们没什么心情庆祝考完了试，而是在焦急地等待考试成绩。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好像是面临行刑的死囚，在等着最后一刻。
考试成绩先不公开，而是由三名教官组成裁判组，把学生叫到会议室一个个面谈。
等候室里的学生们端正地坐成了一排排，狄皓紧张得直抖腿。
“没事的。”林哲按住了狄皓一直抖的腿，“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
神奇的是，狄皓被这么一按，腿就不抖了。
但他还是嘴贱地问了句：“阿哲，你不紧张吗？”
林哲笑了笑：“我已经尽力了。”
“是啊，我也尽力了。”
俩人心中感慨了一番，其他的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狄皓进去之后，大概过了15分钟，就轮到了林哲。
林哲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步伐坚定地走了进去。
10分钟之后，林哲从另一个门出来。
这个门直通操场，那里站满了已经知道成绩的学生。
林哲刚一出来，狄皓就走过去，兴奋地抱住了他，恨不得抱起来跳三下。
“阿哲阿哲！我过了我过了我过了！！！”
狄皓高兴地吼了起来，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等他宣泄完快乐，才把林哲放下：“你呢？你成绩怎么样？”
林哲只是微微笑道：“大家同宿舍几个月，我还没好好请大家吃过饭，今晚我们到后街不醉无归！”
狄皓隐隐觉得不对，但他又不确定，怯怯问道：“阿哲，你这是庆功饭呢，还是散伙饭？”
旁边的薛锐踹了这块木头一脚。
林哲倒是释怀：“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的成绩出来了：一优三良四中四差。”
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这个成绩对林哲来说，意味着别离。
“别这样。”林哲拍了拍他们的臂膀，“对我来说能跟大家相处几个月已经是有缘，就算是这个结果我也能接受。”
狄皓咬了咬牙，又吼道：“走！今晚出去玩个通宵！管他个狗屁成绩，谁都不许再提！”
薛锐损他：“不是你先提的吗？”
“我去！给点面子好吗？每次都要真相，还是兄弟吗？”
狄皓搭着林哲和薛锐的肩膀，一起朝学校的后街走去。
几乎每一所学校，都会在后门藏着饮食娱乐休闲一条街，即使在偏僻的国光军事大学也不例外。
此时的后街挤满了期中考试之后出来狂欢撒野的莘莘学子，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大大小小的馆子。
305宿舍的四人，找了家美味的馆子大吃了一顿。
而后转移战场，一起走进了一家酒吧。
酒吧里头也是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空台，点了几杯啤酒，就这样站着聊了起来。
“我说阿哲，你成绩里头有一门是‘优’，是哪一门啊？”
刚刚说不再提成绩的狄皓，又说起了这个话题。
林哲也不介意：“政治思想。”
“……………………”
四人沉默了一阵，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我们宿舍的正能量！”狄皓举起了杯，“来，兄弟我敬你一杯！”
林哲和大家碰杯，大家开怀畅饮。
然后又聊起了各自今后的理想。
“我呀，就想当个机甲兵！开着重装机甲，那叫一个帅气！”
“嘿，要是有机会，我就去当航天兵游游外太空。”
“我理想没那么大，喜欢大海，就想去海军当个舰长什么的。”
三人说着，又看向林哲。
“教官说会给我安排到普通的军校里去，大概以后会在军队任个文职什么的。”
“那就好，只要在一个系统里，总会有见面的时候。等你安顿下来了，兄弟们过去看你！”
“好，那我们后会有期！”
几个人碰杯，又喝了一轮。
林哲不胜酒力，已有点头晕，就去上了个洗手间。
离开了喧嚣的酒吧，洗手间里安静整洁，清洁机器人一刻不停地打扫着，告知你哪一间是空室。
推开了最里面的一间，虽狭小却舒适，门关上之后还会播放小音乐，把里面的声响隔绝开来。
都说洗手间是另一个秘密空间，墙上的小药箱不仅出售解酒药止血胶，还有各种类型的安全套。
林哲坐在马桶盖上，并没有要呕吐或方便的意思，反而感觉有另一股洪荒之力涌上了眼眶。他深吸了口气，先是鼻子一酸眼睛发红，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又忍不住声音泫然而泣，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情绪得到释放之后再也憋不住了，像是泄洪的大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呼天抢地，像个受伤的孩子。
这是他进入国光之后第一次哭。
被队伍抛在最后的孤独和委屈，受同学们的歧视和排挤，被强者殴打的恐惧和伤痛，咬牙坚持的筋疲和力尽，奋力追赶的焦急和心慌，无法赶上的痛苦和绝望……这一刻化成了泪水和鼻涕，统统宣泄了出来。
一直哭到双眼发痛，一直哭到喉咙嘶哑，一直哭到全身乏力。
前尘往事终成空，虽然梦碎，但不后悔。
林哲搜了一下小药箱，居然还有卖润喉糖消肿眼贴，酒吧老板真是个贴心的人啊。
好好地贴上眼贴，含了颗润喉糖，林哲打算在这里休息片刻。
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又是条堂堂汉子，往后的路还长，要好好地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