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医院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但林哲还是悄悄地潜了进来。
在赫征的指示下，奶奶住进了护理最好的独立病房，环境舒适又安静。
由于是休息时间，房间里头只有小夜灯还亮着，透着温暖的橘黄色。
林哲坐在奶奶的床前，看着她那张因为衰老而变得褶皱的脸，心里有无尽的酸涩。
林哲知道，奶奶之前就有签署过拒绝寿命延长手术的协议，不希望通过基因改良来恢复身体，甚至希望减少那些不必要的抢救措施，让她能够自然地离去。
不过由于赫征的介入，硬是把奶奶从鬼门关里头给挽救了回来。
如果想要奶奶身体康复，林哲必须以家属的身份签署同意寿命延长手术的协议，让医生能够对奶奶的身体进行改造，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
在情感上来讲，林哲当然希望奶奶可以一直健康长寿，但奶奶之前就有吩咐过他，不要做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应该遵照奶奶的嘱托去做呢……
林哲轻轻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感应到了林哲的烦恼，出于昏睡状态的奶奶，突然动了动眼皮，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奶奶？”林哲发现奶奶醒来，探过身去，有些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奶奶看向了林哲，眼睛里透出温和的笑意：“你回来啦。”
就像一直都知道林哲会回来一样，就像他只是刚刚离开了一会儿。
“奶奶……”林哲听到奶奶的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起来。
“你受苦了……”奶奶拍了拍林哲的手，即使林哲一直不说，她也能感受到这些年来他一路上的艰辛不易。
“我没事的。”林哲擦了擦眼泪，“奶奶你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听了林哲的话，奶奶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孩子，其实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只是想要再看你一眼，所以才支撑到现在……现在看到了，我也就满足了。”
“不，您一定会好好的……”
“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即使你勉强挽留，留下来的也只是镜花水月而已。”奶奶轻声说道，“让我走吧，落叶归根。”
林哲没再劝说了，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
奶奶的目光投向橘黄色的灯光，似乎陷入了回忆里头：“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是一个软绵绵的小婴儿，你母亲去得早，父亲又常年不在身边，都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婆孙俩人相依为命，你就这样一天天地长大，但是又一次你的生命遇上了极大的凶险……你落入了一条河里溺水了，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在急救室里命悬一线……后来你父亲赶回来了，他亲自进了手术室里救了你，才把你救回来了，这可真是奇迹啊！但是没过多久，你父亲却出车祸了，你父子俩又是阴阳相隔……这简直是我最大的遗憾了！”
“奶奶，都过去的事了，别再想了。”
奶奶平复了一下情绪，又紧紧地握住林哲的手：“孩子，等我走了之后，你想做什么事就尽情地去做吧，不用再记挂我了。好好去过你的人生，不要留有遗憾！”
“奶奶……”
“答应我。”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得到了林哲的回复，奶奶凝起了目光：“人这一生犹如蜉蝣一世，和壮阔的天地相比不过一瞬间。但哪怕只是一瞬间，得以窥见浩瀚苍穹的一角，也不负来这人世走一遭了……我回去了。”
奶奶的嘴角念叨着，平和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夜里的一阵清风，带走了她的呼吸。
这次，林哲没有再哭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奶奶走完最后一程。
林哲就这样陪着奶奶度过了一段安宁的时间，直到身后传来的响动，有人推门而入。
他知道，该来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林哲站起身，展开了一张白绢，庄重地盖在了奶奶安详的脸上。
赫征走了过来，朝着床头的奶奶，深深地鞠了一躬：“一路走好，奶奶。”
“谢谢。”林哲说道。
“节哀顺变。”赫征对林哲说道，“你也辛苦了。”
“谢谢你对我们家的出手相助，让我赶得上见奶奶最后一眼。”
“这是应该的，我们当年都受到过奶奶关照。”
“除此之外，我还有话想对您说。”
“我们到其他房间吧。”赫征按下了床头的救助铃，“这里不用你担心，会有专业人员来料理奶奶的后事的。”
“好的，谢谢。”
林哲跟着赫征出了门，走到了远离奶奶病房的另一边，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他们不愿在亡者面前提前凡尘俗事，以免打扰到她的安宁。
进了办公室之后，赫征也不再和林哲客套了，直接奔向了主题。
“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我要的东西到手了吗？”
赫征见林哲两手空空，也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林哲亲口报告。
“报告军长，我的任务失败了。在窃取基因细胞的过程中，被‘地下城’的利兹发现，没来得及将样本拿出来，只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侥幸逃脱。”林哲对着赫征说道，“我对这次行动失败负全部责任，请您给予我应有的惩罚。”
不论是上军事法庭还是动用私刑，林哲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正义和良知告诉他，他不能出卖“追光者号”上的那些人。
之所以刻意进入利兹的实验室，只是让利兹发现自己的“真面目”，让她对自己感到失望，这样就能和他们断绝一切联系。他们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自己也不会伤害到他们。
听完林哲的汇报，赫征双眼如钩地盯着他，似乎能把他整个人看穿看透。
“我很失望，林哲。”他走到林哲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我失望的不是你任务失败，而是你竟敢对我撒谎。”
“我的报告句句属实。”
“属实？”赫征冷笑了一声，突然打了一记响指。
在他的指令声中，林哲的身上突然“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铠甲，就像是从他的皮肤里头延伸出来的一样——林哲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赫征送给他的那身新型“影战衣”么？自己明明已经在出走之前留下它了，为什么会这样穿在自己身上？简直就像是黏上去的一样，让人一阵恶心！
林哲一脸惊惧：“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跟你说过，这身是新型的纳米基因技术，它可以藏在你的细胞之中，在你深处危险，或者在我发出指令的时候，它就会从你身上出现。另外，我再补充一句，它可以避开任何仪器监控，也可以把你的一举一动传送到我这边。”赫征问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
林哲大声控诉：“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你只想要控制我！”
“不，我只是想要保护你。当我发现你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我才打开了和这件战衣的连接，看看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那你现在不都知道了吗？要怎么处置随便你吧！”
林哲的坚持惹怒了赫征，捏住他下巴的手往下一移，转而掐住了他的脖子。
“唔嗯……”林哲马上感到了一阵窒息。
“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是我手下最信任的一名战士，居然为了那群下贱的东西背叛我！我看你的脑子是糊涂了，看来有必要让你清醒清醒！”
对于赫征来说，相比起任务失败，林哲的背叛才是令他恼火之处。
赫征掐着林哲，猛地把他的头按到了旁边一口养鱼的鱼缸里头。
林哲一头扎进了水里，在赫征的绝对力量下他的反抗几乎被化解为零。
虽然他也经历过水中闭气的训练，但是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赫征根本不打算放松他的力道，似乎就要这么置他于死地。
林哲的一次次反抗都被赫征按了下去，挣扎也变得无济于事。
直到林哲看起来快要支撑不住了，赫征才把他的头从水里提了起来。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赫征问他。
林哲吐掉了嘴里的水，眼里的火焰却没有熄灭，他忿忿不平地看着赫征：“你说我对你撒谎，可是从最开始你不也骗着我吗？！”
“真是倔强啊。”赫征叹道，“我怎么就忘了，你从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喜欢忤逆我呢。”
赫征说着，又把林哲按进了水里。
这次的势头更猛烈了，完全就是在恶狠狠地惩罚。
林哲快要溺水了，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非常地可怕。
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无论怎么挣扎，也得不到想要的氧气。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仿佛当年掉进河里的情景——孤独、无助、渐渐沉沦……
就在意识渐渐失去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仿佛闪过了一个陌生的场景：无影灯在头顶亮起，自己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旁边是一堆叫不上名字的医疗器具，两边站着戴着口罩的医生，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孩子，不要怕”，然后感觉到尖锐的针管注入身体的刺痛和恐惧……
“不——！！！！！”
林哲又挣扎了起来，这一次力度极大，连赫征都被吓了一跳。
按常理来说，他应该快要昏迷过去了。
赫征还想要制住他，这次却从窗外传来了危险的气息。
紧接着一阵热浪袭来——“轰隆”一声，办公室的外墙，突然被炸开了半边。
“放开林哲！”
趁着烟尘四起，红色的战甲从外面闯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