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南下北上

夕阳西下，一匹棕色的烈马在似黄酒的日光下奔驰，马尾飞散，好似二月的柳絮因风而起，马蹄飞快地起落，黄尘向后飞扬，给碧行之青色的背影笼上了一层阴霾。

碧行之轻抚马背，似是心怀愧疚，离开邙山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往大夏赶，一路都没怎么休息，就是坐在马背上的他都有些累了，何谈一直飞奔的马儿。

前方是一大片平原，辽夏边界多崇山峻岭，此刻终于都被他甩在了身后。突然他长呼一口气，仰天一声长啸，消散于空旷无垠的原野。飞驰的马儿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情，同样仰起头嘶鸣一声。

到了平原地带，他就知道离大夏不远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面对一望无际的原野，他的心境也一下子开阔起来，这些天他因为心系红叶她们的安危，心绪不宁，加上一路南下都是坎坷狭长的山路，他的心情也就越发逼仄。

“白云宗吗？那就让我们来斗一斗吧。”长啸之后，碧行之极目远望，看向白云宗所在的西南方，朗声说道。

恰逢一只雄鹰掠过昏黄色的天空，划出道漆黑如墨的伤痕。

……

……

大辽，望北城。

“三皇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一名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开口问道。

拓跋宏脸色不仅恢复如常，甚至比邙山论剑时还要更有精神。

“明天吧，我明早再去看看齐城主究竟是什么态度。”拓跋宏微闭着眼，有些疲惫地说道。

“皇子，难道这口气咱们就这么忍了？要不是您有大气运，就真让那帮奸贼得逞了！”女子愤愤不平地说道，玉臂用力一甩。

“离人！”拓跋宏突然睁眼，厉声喝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说话！”

离人心中还是不忿，低头咬了咬嘴唇，最后轻声应道，“是。”

拓跋宏突然叹了口气，怜惜地看了眼她，低声说道，“你下去吧，明早我自己去城主府。”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离人猛地抬头，似乎想要说什么，看到拓跋宏疲惫的神情，脸上露出忧色。她就这么呆呆地站着，良久后才转身离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在离人出门后，拓跋才缓缓睁眼，整个胸膛都往下一沉，人好似突然没了力气，目光向前，却又不知落在何处，许久之后幽幽开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兄你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吗？”

……

……

辽夏边界，卧榻镇。

边陲小镇，因为时常有小的冲突，人口不多，但凡有点的家底的人都南下或者北上找个安稳的地方了。加上辽夏两国都不怎么管制，土匪猖獗，街道上都看不到什么人。

碧行之牵马前行，想找个客栈，倒不是他有多累，而是担心马受不了。跟着燕飞学了几天养马，他一看马眼，就知道再跑下去恐怕它就吃不消了。

他一路都在张望，可连像样的商铺也没看见几个，客栈更是一个没有。破碎的石板路两侧最多的就是跪地乞讨的老小。就这短短的一段路，他已经看到两个老人没了双臂，双膝跪地，直突突地伸出苍老的头，上面长满野草般的白发，脸上沟壑纵横，像是刚被洪水冲过，千疮百孔的黄土。

一路上他已经施舍了不少干粮，少了双臂的老人对他不停鞠躬的同时，两眼直勾勾地望向他的背后的包袱，似乎是丝绸？他愁苦的面容展开了笑颜，不足地点头哈腰。

突然碧行之停下了脚步，他看到路旁的躺着一个黝黑瘦小的“人”？

碧行之不确定，走近一看。

黝黑的皮肤，只有黝黑的皮肤，和石块一般的骨头，像是嶙峋的山岩，再多一厘，最多一厘，就能刺破他的胸膛，双目深陷，像是两个漆黑的旋涡，看不到半点光亮。

还是个孩子。碧行之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但是此刻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挪动自己的脚步。

曾经他也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看着人群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停下。

现在轮到他成为被看的那一个了，也能够心安理得地看也不看就径直离开吗？

他摇摇头，停下了脚步，蹲在黝黑小孩的身前，急忙打开自己的水壶，一滴一滴滴往他嘴里喂水。等到小孩面上焕发点生机后，他才把自己背包里仅剩的一点干粮，在邙山旁的酒楼里打包的一盒桂花糕递给他。

“别一下子吃太多了。”碧行之叮嘱道，像他这样饿了很久，突然暴饮暴食恐有生命危险。

小孩抬头看了碧行之一眼，深陷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感激，随后他又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左右反复看了看。盯着糕点上精致的花纹出了神，拿了好半天，似乎有点不忍心下嘴。打开盒子看了又看，发现每一块都是这样，才敢往嘴里送。

就在他吃下第一口时，四周就投来冰冷的目光。一个蓬头垢面，乞丐模样的中年男人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夺过小孩手中的桂花糕，然后右手卡住他的喉咙，狠狠说道，“******，谁让你吃的，给老子吐出来！”

碧行之没想到中年男人会直接动手，冰冷地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放手。”

“嗯？”中年男人没想到碧行之还敢开口，冷笑一声，眼神里露出故作的怜悯，嘲讽说道，“你以为自己还走得了吗？”

碧行之不用回头也知道一群和中年男子一样的人正把他包围起来，就像一群草原上的鬣狗，对着猎物露出锋利的獠牙，缓缓地逼近，让他无处可逃。

“放手。”碧行之没有回头，甚至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有听到中年男子的威胁，仍旧冷声说道。

“我看你他妈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吧？”中年男人看着碧行之平静冰冷的神情，胸中涌上一股无名的怒火。就是这种冷静，甚至说冷漠，似乎象征着他的身份。

“出身上品世家，偶尔发了善心便走到街旁施舍几两银子或几口狗粮。对，对他们世家子弟而言就是狗粮。最好再引发一阵哄抢，这样更好看，是吗？！”中年男子在心中低吼。

碧行之从小就体会过乞讨的滋味，也看过无数过路过但不停留的大家子弟，所以他清楚中年男人心中的想法。

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两度开口，平常他不会有这个耐心。

但是有耐心，不代表没有底线。

事不过三就是他的底线。

中年男人的手上突然出现刀划般的血痕。

一道，两道，三道……他惊恐地叫出了声。

……

碧行之双手托着小孩的身体大步离去，背后留下一片哭嚎的人群，全都躺在地上，身上出现大小刀割般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