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死，你敢吗？”
碧行之摇摇欲坠的身体透露出疲态，被划破的衣衫上面还有血滴落下。但是他的眼神却像燃烧的玉珠，灼灼其华。
他的声音不大，但这简短的六个字就像惊雷，在持国天王的脑海中炸开。
持国天王面色煞白，没有接话，只幽幽叹了口气。
碧行之心头暗自松了口气，但他的眼神仍旧笃定不疑，凝重看了眼持国天王身后的石棺。
年轻人的确比老人更不想死。但很多事情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碧行之当然不想死，所以他冒着葬身陵墓的风险来到始皇帝的石棺前，和八百年前的人族天王交手。除去碧水寒、燕飞的嘱托，他也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持国天王的一生早该结束在时间长河过去的某一点上。对他这样的旷世人杰而言，化身石像，守在皇陵前，永远不能得见天日，是煎熬更是侮辱。
怎么看怎么想，都应该是碧行之更怕死才对。
但最后却是碧行之用生死要挟已经活了八百余年的持国天王。
……
有的人想死但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始皇墓谁来守？虽然八百年来进入这座陵墓的，算是面前这个年轻人也才三人而已，但谁也不能保证没有第四个。
他是大秦天王，是三十万禁军统领，是彪炳史册的人族神将，但他却从来没忘记自己最重要的那个身份，大秦皇帝嬴正的臣子。
和增长天王一样，持国天王同样信佛，心中无比虔诚地相信这轮回转世之说，但他仍旧选择镇守皇陵，永世不得超生转世。
他想死但是不能死，不敢死。
雪白的刀刃距离持国天王越来越近。
碧行之大喝一声，散乱的黑发飘起，他的身体向前再进了两分，随之而动的还有杀机凛然的囚龙刀。他闷哼一声，嘴里不断往外溢血，但他眼神的热度却没有减弱半分，像是染了热病，眼珠被烧得滚热，整个眼眶涨红，就像刚大哭过一场似的。
持国天王若是不以命相搏，那此刻便是真正的生死险境。但他的眉头仍旧没有抬起，而是牢牢落在手中的琵琶上，在琴枕琴弦间徘徊，就像落魄的书生，用手轻抚珍爱的书卷。他石做的手指艰难地落在纤细的琴弦上，颤抖地抚摸着，就像最轻最薄的丝绸在琴弦上温柔地来回滑动。
在刀刃即将落在持国天王头上的时候，他终于动手了，手指安静地落在四弦上，突兀地外勾，然后他紧紧闭上了双眼。在千千咒结的束缚下，他的手指也只能勉强做这一个动作。
“铮！”得一声，持国天王生生崩断了一根弦，清脆的声音响彻整座陵墓，久久不肯消散。藏在暗处的楚狂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有些心惊，持国天王在世间的任何画像、雕像全部手持琵琶，不论年少还是年老都是如此。这把琵琶对他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清脆的弦断声就像是一道惊雷，随后化作万点细雨，好似眼泪，落在一往无前的囚龙刀上。
雨声连绵，刀势在密雨中变缓。
碧行之不愿意错过这个拿命搏来的机会，错过这次，持国天王定然不会和他较量心力。如果持国天王一心防守，就是碧行之突破一品也不见得能破开。
这次机会很可能是他唯一且最后的机会。
碧行之咬破舌尖，强行压榨身体最后的潜力，高举双手然后往两边缓缓分开。不过片刻，犹如拨云见日，连绵的阴雨渐渐停下，雪白的刀刃继续往前。
持国天王抬头，怒发冲冠，嗔视碧行之，不甘地怒吼出声，从他睁眼到现在，碧行之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逼不得已，持国天王低头，食指停在二弦上再次崩断一根琵琶弦。
刀刃上气势陡涨，龙吟再起，雪白的刀光像是白色的闪电和崩断的弦音对峙。
碧行之清楚自己的极限，若是持国天王再崩断一根弦，他将毫无抵抗之力。尽管持国天王绝不会主动断弦，但他的刀也不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断弦看似借力，但持国天王嘴角溢血，神色萎靡，碧行之就知道断弦于他绝不只是心疼那么简单。
持国天王同样看出了碧行之的极限，二弦一断，眼前的年轻人绝不会有再战之力。所以他眉头低垂，落魄的眼神落在断掉的两根弦上，手指轻轻落在上面，微微颤抖。
……
就是现在！
最后的机会！
碧行之整个人如同一把飞剑，向石棺的方向掠去。
持国天王抚琴的右手突然僵住，他没想到碧行之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此刻碧行之伤势极重，现在飞向石棺，把整个后背都留给持国天王。
已经怒极的持国天王，冷声喝道，“自寻死路！”
碧行之没有理会，心脏狂跳，如持国天王所料，他的伤势极重，说不定还会影响以后的修行，但他仍旧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冲向石棺。
如果之前的交手他还算有所谋略，此刻就是真正的以命相搏了。
持国天王神色萎靡，在刚才的交手中，他的心力几乎消耗殆尽。如果他只是以普通的弦音来阻止，碧行之有信心抗住。
只要能打开石棺，夺走里面的墓葬，解掉身上的血蛊毒，受再重的伤他也在所不惜。
出乎意料的是，持国天王没有拨弄剩下的两根琴弦，而是翩然而起，整个人冲向碧行之，右手握住琴枕。
如握刀，如握剑。
“锃！”持国天王握住琴枕的右手猛然一抽，一道剑光在空中划过，剑芒在空中闪烁，化作漫天花雨。
碧行之没有回头，却感受到滔天的杀机，背脊发凉。
他心脏几近停止，只能拼一把了。
“砰！”他双手猛推，棺盖往后退去。
“该结束了。”惊讶地合不拢嘴的碧行之听到背后传来持国天王森然的声音。
剑胆琴心，藏蕴了数百年的剑意，一朝出鞘，何物能挡？
剑光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