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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节

3

至今仍记得当时我是怀着怎样一种迫切而期待的心情回家的。

我迫不急待地想知道这一年的不见,我们对彼此的态度是否有所改变,我与妈妈之间的隔阂是否已消融于这不长的时间流水中。

未进家门,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想像着我和妈妈与姐姐她们见面时的情景。我想那场面不可能会很热烈,但一定不会再有以前的那种疏离感与不自然神色了。将近一年的不见,应该多少会拉近点我们之间的距离吧。

走进家里,那挂在堂屋墙上正中间的插电能仿山水流淌的风光画依然还在;那有一级缺了一个角的楼梯也没变(那是爸爸一次酒醉后从楼上摔下时摔坏的);油漆已有些剥落的门窗还是那样静静地见证着那已流逝的时光;还有我手扶着墙壁上下楼梯时留下的黑印子,依然清晰可见,历历在目。

原来,让我有归属感和亲切感的还是只有这里,尽管曾经是那样坚决地想要逃离它。这应该也是绝大多数人对家的一种矛盾心理吧,即想要挣脱它的束缚,又渴望而依赖它的温暖与包容。

看到在厨房里忙着做菜的妈妈和姐姐,心里却无来由地一阵慌乱,连叫出一声“妈”和“姐”都哽在喉咙里出不来,我竟然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些什么。而她们看我的眼神更是犹如看见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一般,竟也是一样地无所适从与一阵慌乱,半天才挤出一句——回来啦。那种生硬和客套令我的心一阵阵地发紧。我终于可以确信,时间也许可以改变很多事,它能够令物转星移,变沧海为桑田,它也可以把不可能的变成现实,但它却永远无法弥合我与我妈妈那道无形却顽固的裂痕。我与她之间的隔阂,始终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有任何地改变。我与她之间的这条隔离带,我跨不过去,而她也不会跨进来。

“阿奶!阿奶!我要草莓,草莓。”

这是我三岁多的外甥子昂,他被安静的哥哥抱着进厨房要吃的来了。他对我点了一下头,说了声“回来啦”。我回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我与亲戚间向来只限于打个招呼,连那些同辈的堂、表兄妹都无法融入进去——除了安静。外甥子昂当然已不记得我。我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爸爸让他叫我“小姨”,他才带点羞怯地叫了一声——“小姨”。我一向最怕小孩,更不会与他们打交道,也不会用小孩的语气和姿态逗他们,应了一声后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就给他掏压岁钱。姐和妈让他说“谢谢小姨”。然后妈妈把他抱过来,对爸说:“我抱他上外头玩会儿,你和安心准备晚上的酒菜。大菜都差不多了,到时候热一下就行了,你先把四个拼盘拼好。”

晚上,家里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本村、本家的亲戚,席间也算是谈笑风生,宾客尽欢,只有我如坐针毡、食不知味,几回想附合着笑一下,笑容刚浮上嘴角马上就隐没下去了。酒席散后,我多想也像那些客人般吃完后客套几句就回去了。可我能到哪里去呢?我又能逃到哪里呢?怎么逃?

我怕过年,怕回家过年,更怕那种渗透到骨子里的疏离感,怕一家人围桌而坐却相对无言。

当我没跟他们在一起时,我可以对自己说,很好,他们过得很好,他也还在,只是我们不住一块儿,只是我看不到他。没有我,他们只会过得更好。

4

除夕夜。

这是农历2002年的最后一天。对于这已然成为过去的一年,我无可留恋,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珍藏:对于这即将到来的崭新的一年,我更无从盼望。

电饭锅里的米饭快熟了,屉里蒸熥着的腊肉、腊鸡也开始飘散出香气——这就是我今年的年夜饭。

八点一到,耳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震得我的心都发颤。

也许令我心烦、心颤的不是那恼人的鞭炮声,而是它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它催促着我那几乎静止了的生命年轮又不情愿地向前翻滚了一下。

我多想这外面的吵杂与喧哗与我是无关的。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已经过了我至少三分之一的人生,可我却还是一事无成,脑袋也一塌糊涂,尽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这糟糕透顶的人生!

我如往年的除夕夜一样,一个人守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这是我迎接新年的惟一方式。从我记事起家里有了电视以后每年的除夕夜我都是这样过的。虽说春节联欢晚会办得是一年比一年豪华,观众的满意度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倪萍那张动不动就煽然泪下的脸也已审美疲累到了极点。但一到除夕夜老百性还是年年照看不误。骂归骂,看还是要看的。不看就感觉好象少了什么,又好象是这个年没过完似的。曾经有过一份春晚还要不要办下去的调查。假如真的要停办的话,恐怕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我了。

我觉得春晚之所以越来越举步维艰,越来越吃力不讨好,是因为想表达、想传达的太多,太想做到面面俱到、包罗万象了,从而丧失了一台文艺晚会独有的特点与风格。反正我是不喜欢这种相声、小品、戏曲等文艺样式一个也不落,文、娱、体热门明星一网打尽,五十六个民族一个也不少,省台、地方台、中央领导人、边防战士、海外华人侨胞都得问候周详的超级豪华大杂烩。

**十二点,电视上出现了众人齐声数秒倒计时迎新春的激动时刻。

“五——四——三——二——一”

“五——四——三——二——一”新年的钟声准时敲响了。

顿时电视里锣鼓喧天,金花四溅;屋外的鞭炮齐声轰鸣,震天作响。

我不为所动地听着这让每个人都激动不已的新年钟声,我不认为这新的一年与我会有什么关系,会给我的人生带来什么变化。新的一年只意味着我又长了一岁,我的家人对我的人生又多了一层担忧,而我离我绝望的人生又近了一步。

都说生活的艰辛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埋没一个人。我想,我是被生活所吞噬所埋没了的吧。我总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诚惶诚恐的心等待着明天的降临。我不怕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不幸和灾祸降临到我的身上,我只求老天爷不要将一丁点儿的灾祸和不幸降临到我的家人身上,所有的苦痛与不幸统统都给我吧,让我一个人带走,不要伤到他们一丝一毫。我愿我的自我放逐能带走所有的不幸与灾祸。

——这是我惟一的不变的新年愿望。

5

次日一早,又是一阵烦人的鞭炮声把我从睡梦中轰醒。那是各家店铺为讨个好彩头、生意红火,而在新年的第一天燃放的开门炮,意为开门红。

起床后,匆匆地洗漱一番。没一会儿的功夫,爸爸也带着一串挂鞭和“红”来了。(“红”在我们当地指的是长条的红布或红绸,打个花结后,一般挂在房前或风水竹、驱邪镜等物上,取红火之意又有驱邪保平安之意。)

一阵“噼、噼、叭、叭”之后,刚才还犹如一条长蛇匍匐在地的一长串挂鞭,没一会地功夫就分崩离析,成了一地的碎屑。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再风光,再热闹终究只是一场空,到头来什么也抓不住,带不走,所有的只是虚无。

待鞭炮燃尽,烟雾还未散尽,爸爸又拿起扫帚去扫散了一地的碎纸屑。看着在烟雾中弯着腰扫地的父亲,我的心里又生出无限的悲凉。标志着一个人正在老去的,除了皱纹,更为直观触目的就是白发了。这几年也正是爸爸苍老得最快的几年,曾经的乌黑头发已是满头的灰白。

扫完地,爸爸坐下来与我闲聊着。

“下个学期学校就搬到新校址了,就别再进货了。”

“我知道,我早就不进新货了。”

“现在还剩多少?”

“没多少了,就柜子里这些,还有一箱练习本,练习本比较好卖,不怕的。”

“那就好,要压着了都是钱了。”

说完这些,我们一时又无话了。爸爸在店里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很奇怪,小时候总是有很多说不完的话对爸爸说。每次爸爸背我去上学的路上是怎么说也说不完。人大了想对爸爸说的话反而越来越少了,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状态了。这可能也是女儿长大后父女之间不得不面对的悲哀吧。

今天是大年初一,各家店铺只是象征性地开了一小会儿,街上刹时又变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了。真正的开业要到初八以后,只有那时这条街才会恢复生气。

我拿出铁勾勾下半截闸门,转着轮椅到门口边侧的斜坡前,一手控制着轮椅,一手抓着墙上的一截扶手小心地下了门前的台阶,下了台阶再转到门中间,把卷闸门拉合上,锁好。准备沿着江边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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