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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着自己的脸坐在电脑前，已经半天了，却一个字也没敲进去。自从他经常地出现在这里后，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动笔了，每天的脑子里都是他，总是频频地想到他，他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我平静的生活，激起了一阵阵地涟漪，慢慢地漾开、荡开，溢满我生活的全部。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期待着明天，明天——明天他会来吗？
他说，我是他要找的人。
这是真的吗？他找我这样的人干嘛呢？他怎能跟我开这种玩笑？这种玩笑我又怎开得起。他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我又凭什么让人家爱上我呢？我有什么？除了一个残缺的身体，我一无所有。
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我拿着镜子细细地端详起镜子里的那张脸。这完全是一张十七八岁、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的脸。如果不先说明，谁能相信这是一张已然二十五岁的脸。就在去年我还一直洋洋自得于这张永远长不大的娃娃脸。可这一切就在不久前的一个偶然间荡然无存了。那一刻，我看见了藏匿于眼镜镜片后的眼袋，眼角的细纹也已若隐若现地跟我玩起了捉迷藏，不受欢迎的雀斑也在我光洁的脸上有了一席之地，什么时候连银丝也开始来点缀我的发丝了（这是我写作用脑过度造成的）。这只触目惊心的苍老之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惊现于我的眼前，使我第一次有了年龄危机感。
要问我二十五岁之前跟二十五岁之后的区别是什么，那就是二十五岁之前我都不知道什么叫眼霜，而二十五岁之后已经在用它了——二十五岁，与我同龄的女同学、邻居家的女孩都已嫁作他人妇，初为人母了。而我呢，却还找不到自己人生的出路，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怎能不让我的家人为我发愁。
想起他说我笑起来很灿烂，很美，应该多笑。
我说，像我这样的人，笑得多了反而会招来他人的非议，生活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我笑不出来。
他说我总是爱妄自菲薄，其实我长得很美，是那种不需要任何修饰的美。”
我说，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法修饰。其实我也想能像那些时下的女孩子，穿着时尚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跳舞、唱歌、谈恋爱，呼朋唤友，上街、购物、看电影，恣意尽情地挥洒青春，享受生活。
我又说，其实长得好看与否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命要好。
他问我，你觉得自己的命不好吗？
我说，细想一下，我的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有父母、有家，也上过学，略懂些知识，又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想想应该很知足了。像我这样的人当年能不被父母所遗弃，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还要奢求什么呢。
人生不怕有多痛苦，只要你懂得知足，总能从里头寻出一些聊以**的东西。而我的骨子里是不甘平庸，不安一隅的，所以我的人生注定只有永无止境的绝望与痛苦。
跟他在一起时总是我在喋喋不休、夸夸其谈地高谈阔论，他大多数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不时地会心一笑，然后凝视着我；跟他在一起时我总是会不自禁地轻快起来，说笑起来。我真怕有一天这种“幸福时光”不再时，我如何排遗这内心的失落感。
5
他说要带我去雪山。我已不记得这是我第几次坐他的车出去了。他每次开车带我去兜风，我都会有一番不好，不用，不去的说辞，内心却是神往而欣喜的。我想我体内肯定也有着不安定、不安份的因子，只是被轮椅困住了，所以连我自己都未曾发觉。
我们从店里出发，然后过跨江大桥，再驶出喧闹、繁华的市区，一直往山上开。
他在一块开阔平坦的草地边上找了个合适的停车位置。
“咱们就停这儿吧？”
我看到前面还有路，就随口问道：“再往上开呢？”
“再往上开就进火葬场了！”他打趣道。
“在这么美的地方灰飞烟灭不也诗意得很吗。”
他没接话，只是笑。
我是个浪漫得无可救药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得诗意。
我们下了车，我就近坐在草地上。我们一起看夜景。当然这儿的夜景无法跟香港那样的夜景相比，毕竟这只是个小城市。但也自有它的韵味。山上沁凉的空气，几乎不用你自主地呼吸就会沁入你的心肺，心旷神怡。极目所望山下稀疏的灯火与夜空中疏朗的星星交相辉应。在这样的夜色美景中，不用你刻意地去远离尘嚣，忘却烦扰，这些自会离你而去。
“想不到从山上往下看会这么美。这还是我第一次上山呢！”我脸上漾着雀跃的笑容。
他没说话，我看了看他，他似有所思的看着远处。良久才说：
“以后我会带你去更多比这儿更好更美的地方。”
“这已经很好了呀！”我知足地深吸了一口气。
在离他坐的不远的草丛中，我看到有棵小野花,我让他帮我摘过来。他单手支在草地上，倾身去摘。。
我从他手里接过花，细细地观赏起这朵小野花。我从没见过这种花。它的花瓣极小，形状很特别，侧着看有点像海马的形状，颜色也好看，是那种比较少见又紫的恰到好处的紫。
他玩味地看着我一副如获至宝般的表情，说：“你这么爱花！”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不觉得吗？只有花和音乐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美好的东西。我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有谁会不喜欢花和音乐。但音乐未必都好，有些不好的音乐也使人学坏。”我皱了下眉，“我就受不了有些所谓的摇滚音乐。花是最美的，世界上没有不美的花。但也有一种很美的花却结出罪恶之果，叫罂粟。其实果实本身并无罪恶，罪恶的是人，是人把它制成毒品的。就像金钱本身并不是罪恶之源，万恶之源的是人的贪念。而人们总是为自己的罪恶与贪念找各种各样的开脱之辞。”
他专注地看着我。
我羞涩地微微一笑，接着说：“我爱花成痴，却是个连仙人掌、仙人球都能养死了的人。”
此后，我们谁也没再说话。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一起凝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一种感动毫不设防地从心头直涌上我的眼眶。
我幽幽地说道：“不要对我太好了，我会赖上你的。”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下，又转了回去，微微地笑了，说：“那就赖吧，我愿意。”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你能让我赖一辈子吗？我能赖你一辈子吗？
如果我够聪明、够自私的话，我应该像一条水蛇一样紧紧地缠着他不放，这样的好男人错过了，这一辈子就再也不会有了。但我又岂是这样的人，我仅有的一点人生的尊严又岂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你不要再对我好了，对我太好了，我会贪恋起幸福，贪恋起你的怀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