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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直以美好为美好,一直以得意为得意

中国文学史上有一个词语,叫作“郊寒岛瘦”,说的是唐代诗人孟郊、贾岛,他们作诗时“清峭瘦硬,好作苦语,故有此谓”。除此之外,孟郊还有一个不大好听的外号——“诗囚”,也就是说孟郊一辈子为诗歌所牵绊,爱苦吟,为了写好一首诗,就像一个囚徒一样,困在诗歌的世界里,很难走出来。而这首《登科后》,可以说是孟郊生平第一快诗,也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风格明丽的诗歌。

现代社会发展飞速,人们的压力也随之不断增加。在生活的重压下,越来越多的人感到麻木,生活中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令我们真正得意起来了。我们的生活变成了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于是,网上出现了汗牛充栋的“鸡汤文”,告诫人们要低调做人,要低调做事,要能耐得住性子,隐藏“小得意”,方能迎接“大得意”。

其实,常言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就是说,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能真正值得我们得意的事情,充其量不过十分之一。如此,又为何要对那些“小得意”熟若无睹呢?

我有一位大学同学就深谙其理,他的小日子或许在别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可他却过得有声有色、活色生香。带着老婆孩子成天自驾游,满世界地跑,三天两头请同学朋友出来聚会,驾照考过了要聚,女儿会走路了要聚,女儿会叫“爸爸”了要聚,发表了一首诗歌要聚,得了领导表扬要聚……反正,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要求你和他一道分享他的得意之事。有人说,你这些芝麻蒜皮的事儿,有什么好得意的?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吗?同学笑着说,只有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小得意”,当“大得意”来临时,才能不至于被冲昏了头脑。

诚然,同学的“小得意”确实比不上金榜题名的孟郊的“大得意”,孟郊春风得意,骑着高头大马,“一日看尽长安花”,自然没有人说他高调、臭显摆。可我的同学为“小得意”举杯,为“小得意”庆祝,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指责他高调,指责他小题大做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只要你觉得“春天”来了,只要你觉得心情舒畅了,似锦繁花焉有不看之理?

春天总是令人向往,向往新的开始,向往渴望中的成功。每一个人都曾不止一次地屹立于春风中,发誓要在新的一年里,倍加努力,倍加珍惜,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成功和喜悦。可是,又有多少人在中途泄气了,又有多少人掉队了,又有多少人蹉跎岁月,等待所谓的重新开始,又有多少人只能在又一场春风中,重复着去年的誓言?

在春风中自由奔跑容易,在夏风中挥汗如雨,在秋风中逆风行进,在东风中自我取暖,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得到的。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考验和坚持,隐忍和承受,才是常态!

中国人提倡低调,以谦虚为荣,不愿太过宣扬个体的成功。因此,如孟郊这般以毫不掩饰内心激动的方式抒写成功者,古往今来可谓少之又少。可见,孟郊是个性情中人,又或许他真的压抑得太久了,有如中举之后的范进。可是,人们总是借由范进中举后的荒唐行为,谴责吃人的封建科举制度,对登科后有点得意忘形的孟郊,却显得宽容得多。没人觉得孟郊的行为有什么出格之处,没人觉得孟郊面目可憎。这又是为何?因为孟郊在春风中跃马扬鞭,在春风中欣赏百花,多美啊!而范进中举中发疯了,疯疯癫癫,龌龊邋遢,有失文人的风度,有辱斯文,有辱孔夫子的威仪,不骂他还能骂谁?

春风起,百花开,金榜题名。春天就应该有春天的样子,喜悦就应该有喜悦的表达。金榜题名,意味着孟郊从此要走上仕途,开启属于自己的另一段人生路。可是,“一如官场深似海”,此时的孟郊还不知道官场之险恶,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青云直上,还是怀才不遇,又或者是更为悲惨的下场。鲁迅先生说过,所谓悲剧,就是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真正忍心打断孟郊“得意”的人,又有谁呢?十年寒窗,春天终于来了,一切怀着怜悯之心的人,都无法说出口。花开得正艳的时候,一个人告诉你这些花总会被雨打风吹去的,这些会总会化成一抔春泥的,岂不是大煞风景,岂不让人落泪?

话又要说回来。如果春天真的来了,不论你如何赞美春风的美好,如何称颂别人的得意,都不为过。可是,如果春天并未到来,或者春天已然过去,却要心口不一地说着肉麻的话,则不免让人生厌,令人作呕。因为加入了作协,认识了许许多多作家朋友,于是常常受邀参加各种文学采风活动,参加各色人等的作品研讨会。主人公在台上春风得意,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台下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屑一顾,打心里认为这东西臭、这作品烂。可是,转过头来他又换了一副嘴脸,满脸堆笑,竖起了大拇指,为了拍主人公的马匹,为了博得主人公一笑,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请你来是锦上添花的,不是让你来捣乱的。于是,各种各样的研讨会,没有不圆满成功的,作品没有不完美的,不是弥补了空白,就是推动了什么什么。总之,春天来了,挡也挡不住。如此,办会者满意,与会者开心,皆大欢喜,一团和气。

强扭的瓜不甜,虚假的春天会糜烂。因为跟着假的“春天”走,人生难免误入歧途,始终达到不了顶峰。所幸的是,好像每一个人都很聪明,很冷静。他们能分辨出这是“假春天”,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什么,谁也没有把别人奉承的话当真,只是听听而已,过后就像风一样刮走了。可局外人可就被他们给害惨了,因为羡慕“春天”,他们义无反顾地奔向了那个“春天”,到头来没有看到繁花似锦,却闻到了阵阵臭味。那么,将来的他们还能芳香四溢吗?所以,亲爱的读者,请擦亮你们的双眼吧!真正的春天,需要我们用心去找寻,用心去倾听,用心去感受。

春天总会到来,春天也总会过去。“长安花”总会盛开,“长安花”也总会凋谢。春天来临时,以得意的姿态迎接她,春天走时才不至于落寞伤感;春花开时,以得意的姿态欣赏她,春花谢时才不至于暗自垂泪。就如前面说到的我的大学同学一样,以“小得意”为“大得意”,以“大得意”为“小得意”,则一切得意面前,永不迷失方向。

如果有一天看见春花盛开,你依然会砰然心动;如果有一天春风吹起,你依然能停下脚步,张开双臂,微闭双眼,那么,你将永远年轻,你将永远春风得意。一直以美好为美好,一直以得意为得意,人生路花香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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