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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有一些时光是可以用来肆意挥霍的,比如,杏花,烟雨,江南,午后。

这是人世间最美的一幅画卷,静谧安详,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如梦似幻,真真假假。静坐窗前,关闭一切电子设备,捧一本自己心仪的诗词,就这淡淡的茉莉茶香,听雨,赏花,消磨时光。

在白纸上任意涂鸦,把平时无从宣泄的情感,诉诸笔端。伸出手去,去接那精灵般的雨雾,然后揉碎,随风飘洒。盯着杏花看,只看得她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春天,以不可阻挡之势到来了。南方的春天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叫人猝不及防,昨天还穿着棉衣,今天便得换上衬衫。忽然,春雨淅淅沥沥而来,又不得不重新翻出那刚刚折好放进衣柜的大衣和围巾。于是,春天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如此这般地折磨着大家,可你又不能恼,更不能反抗,否则你得感冒,而错过美好的花期,错过和煦的阳光。

汉民族传统吉祥图案中有一幅“红杏尚书图”,画的是一位慈爱可亲的老头——宋代著名词人、工部尚书宋祁。宋祁有一首流传很广的词作《玉楼春》,其中有一名句:“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就因为这一句,就因为他笔下的“红杏闹春”,宋祁得了一个叫人羡慕的雅号——“红杏尚书”。

原本光秃秃的枝头,一夜之间迎来了杏花盛开,就宛若一池死水被一块石子打破了宁静,顿时漾着久违的光彩。一个“闹”字,全词意境全出,读者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派百花争春、热闹非凡的场景。欧阳修等文坛大佬更是对此推崇备至,于是宋祁很快声名鹊起。

杏花是春天的先驱,有种“我花开后百花开”的意思,她们屹立枝头的那场狂欢,是美丽的“热场”,是春天的“彩排”。宋祁可谓是杏花的“知己”,因此,杏花成就了“红杏尚书”,宋祁也把杏花推向了世人的视野。

微风里,桃花占尽了无数春光,千娇百媚。然而,我喜欢杏花,喜欢她由红而白时的淡然与安静,喜欢她在喧嚣到来时的坦然与平和。第一缕春风吹起时,杏花便开始吐露花蕾,此时,她是粉红色的,这是区别白茫茫的冬天的一道亮丽的风景。春江水暖,河里的冰破了,树上的花也开得正烂漫。于是,一夜之间,杏花改头换面,竟出落成耀眼的白雪,轻柔得如绵绵的白云。“变色”了的杏花容易被人所遗忘,因为看了一整个冬天的白色,人们的眼睛已经产生视觉疲劳了,对于白色,有着天然的排斥感。

杏花在角落里,在人们的背后,完成了自己的春天之旅。唯有能品读孤独,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方能读懂杏花的这份心情。读懂杏花,或许真的能治愈许多不必要的烦恼,让人在许许多多的愤愤不平中,找寻到属于自己的安静所在。

我的一位朋友在听完我的上述论调之后,竟然鼓起掌来,他说他很赞同我的说法。于是,他说了一段自己的经历。我的朋友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工作,原本负责栏目策划。他八面玲珑,深谙时尚圈的各种道道,人脉也广,许多时尚圈的人都买他的账,因此他的栏目策划每次都很成功,杂志订阅量一路飙升。就这样,我的朋友带着杂志社从穷困潦倒得发不出工资,到月发行量破百万册,站在了时尚圈的潮头浪尖。

按理说,我的朋友算得上是杂志社的“中流砥柱”,呵护都来不及呢!可是,新来了一位老总,硬让我的朋友调岗,去当一名一线记者。从此,我的朋友被杂志社领导牵着鼻子走,选题论证会不再邀请他参加,他需要做的只是按通知要求去采访某某人、某某公司。原本由我的朋友一手策划的杂志整体构架,一下子跟他完全没有了关系,他被架空了,成了“老人”。

起初,我的朋友三天两头义愤填膺,甚至背地里说老总不仗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知道,杂志已经有了一定的读者基础,即便栏目突然出现重大调整,对订阅量也不会太大的影响,所以老总有资本让杂志按着他自己的意愿走。于是,我的朋友安静了下来。他开始认认真真地作采访提纲,反反复复地修改稿子,一丝不苟地处理照片。他在孤单的角落里,找到了心灵的另一个出口,他发现,其实那里也有一片晴朗的天空,也有一湾蓝蓝的湖水。

朋友开通了个人微信公众号,在他的精心打理下,粉丝一下子超过了杂志社的官方公众号。杂志社老总对此假装不知道,他也不曾在人前显摆。杂志社的电话被打爆了,时尚人士主动找到我的朋友,要做专访;时尚产品代理商指定要我的朋友给他们策划营销宣传方案。

我的朋友说,刚开始他有一种被别人窃取“革命果实”的失落感,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却被领导“贬职、流放”。而后,他在新的岗位上找到了新的定位、新的价值。他负责迎接“春天”,而“热闹”则属于他们的,他无怨无悔。就像杏花一样,他脱去了叫人艳羡的粉红色,披上了素雅的白,演绎一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春天”,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是的,杏花总是如此低调,低调得落入了尘埃,淹没在花海。如此“好欺负”的杏花,又因为一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而背负着女人出轨的骂名。女人感情出轨,叫“红杏出墙”,想要看看墙外春色的红杏,简直冤屈死了。她们成了耐不住寂寞的妇人的代名词,而且这骂名一背就是近千年。

叶绍翁的《游园不值》原来根本就没有那层意思!因为久久叩击着柴门,友人却一直不来开门,因此,他发了发牢骚:你就是不来开门,这满园的春色也是你所不能关得住的。瞧!那一枝杏花早已耐不住寂寞,伸出墙头来了。

中国人善于联想,话往往不会说得太过直白,即便是坏事,也给足了当事人的面子。以一种美好的形式,说一种丑陋的事情。于是,有了一个叫作“红杏出墙”的成语,于是,女人出轨也变得诗意盎然。相比之下,男人出轨便显得粗俗和粗暴得多了,譬如“拈花惹草”,譬如“偷香窃玉”,譬如“偷腥的猫”,等等等等,无一不散发着世俗的腥臊味,无一不叫人作恶反胃。当然,我并不是赞美女人出轨,只是在想,总有人说中国传统文化历来对女人太过严苛,不近人情,这句成语算不算得上是中国传统文化对女人的包容和呵护?

我不知道第一个以“红杏出墙”形容女人出轨的人是谁,但我想他的内心还不至于一片阴暗,仍然给女人留了小天地,作最后的回旋。没有哭爹喊娘,没有恶语相向,更没有扬言报复。大抵有些涵养的女人在听到“红杏出墙”时,脸上都会泛起红晕吧,是内疚?是反省?是悔恨?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总有一丝情绪会让她泪流满面。

其实,代表吉祥的“红杏尚书”也好,代表感情出轨的“红杏出墙”也罢!杏花可以说根植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沃土中,闪耀着柔和温暖的光芒。“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只要心中是光明的,杏花便总是芳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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