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了县城，我见了哥哥。
哥哥李舸住在文化局宿舍。这文化局是嫂嫂的单位。嫂嫂是文化局管辖下的花鼓戏剧团演员。嫂嫂的父亲是前文化局副局长，也就是当年在乡政府担任主管宣传的党委副书记职务，下小坑村办村时，看中了李舸，从而提拔李舸端了铁饭碗，成了公家人，也从而成了自己的乘龙快婿。
从这一点说，李舸是该对自己的丈人或丈人家的所有的人感恩戴德，但是感恩戴德，并不意味着可以让自己的老婆为所欲为，尤其是这戴绿帽子的事，放到哪方面说都不光彩，都很丢人。
现在好了，戴绿帽子都戴进监狱了，看你如何收场？
我私下里这么想。
文化局宿舍是流行的统建楼建筑。哥哥家住四楼，我在停好摩托车后，脱下雨衣，抖落掉雨衣上的雪花，爬上四楼。
因是休息，天寒冷，又下雪，哥哥烧着大炭盆火，邀人在家打麻将。
我心说，哥哥真是无良心，老婆在看守所关着，他却在玩牌。尽管你不能陪着去坐牢，但也不至于还这么临危不乱、处事不惊吧？
哥哥见我来了，倒是高兴加热情。知道我做弟弟的回一趟不容易，兄弟俩有很多话要说，便打发打牌的散了场伙。
我说过，我的性格是大炮筒，直脾气，一坐下来，我就对哥哥的作为给予批评，我说：“哥，你倒真安心！还能舒舒服服打麻将！嫂嫂可是手里拿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啊！”
哥哥吃惊地说：“你怎么晓得了？”
我说：“我们几乎每天都参加严打活动，昌水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知道呢？”
哥哥李舸想了想后说：“哦，是那个武警，你们的战友说的，对，他还跟公安的人来过我家里。”然后又说：“那你没有告诉姆妈和爹吧？”
我说：“你既然有闲心打麻将，既然还晓得担心两位大人，怎么就不回去陪陪姆妈和爹过年呢？”
“我回去了呀。”哥哥很委屈地回答，然后想板起脸来以大哥的架势对我，但好像放弃了，也许，觉得做大哥的要让让小弟，便关心地问我：“你的行政看管解除了？那很好嘛！今后做事别那么鲁莽，三思而后行！”
我没好气地说：“我的事你不用管。我关禁闭是为了自家兄弟，他都要上刑场了，我能像你那样冷血吗？”
“我不是冷血，而是没这个本事救他。”哥哥又冷冷起来，看都不看我，一副非常漠然的神态。
我对这样的神态很反感，很来气，于是大声揶揄他：“我还是上次说的，你似乎不姓李！”
李舸这会被我真的激怒了，开始真的要做大哥了。他说：“放你的屁！霖伢子，你要明白，我是你大哥！你不可以这样一进门就对我指手画脚，兴师问罪！”然后又替自己辩解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和我打牌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其中有一个他老公是刑警队的队长。我跟他们打牌，就是为早点救你嫂嫂出来啊！还有，你不晓得，我大年初一就去欧阳邦家拜年，让他救王茜出来！”
“呸！”我更听不得这话，我说：“要我怎么说你！欧阳邦那个混蛋跟你家的有一腿，地球人都晓得，你还居然好意思去找他？你丢人！丢死人了！”
哥的火气也不降，拍着桌子对我喊：“你忘恩负义！哥哥一向怎么对你，你不清楚吗？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只晓得教训你哥哥了，有本事替哥哥也做点事，将你嫂嫂弄出来！”
我说：“这你说对了，我下午就去看她。只要她揭发欧阳邦，我就能救她，不，是她自己救自己！”
哥哥说：“你懂个屁！欧阳邦势力大，你一揭发，死得更快。你不要唆使你嫂嫂做蠢事！”
我知道哥哥从公社接线员，提升到了办公室副主任、主任，现在又是副乡长的人选，甚至有一次还私下对我说，只要有一天欧阳邦当********了，他就可以随便选一个局当局长。他现在紧紧抱着欧阳邦这条大腿，送上红包，送上自己的女人，简直无耻！
我于是说：“你以为你聪明！别忘了，历史教训，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觉得跟哥无法沟通了。我摔门而去。我虽然知道，从一开始，火药是我带进门的，仗是我最先打起来的，但我确实对哥哥的行为忍无可忍。
我甚至觉得有这么一个哥哥，是我的耻辱。
哥哥见大过年的，我就这么走了，大概愧疚，便追出门来喊着问我去哪。我说我去看守所，晚上再来吃饭。我想，我答应来吃晚饭，是不想跟你李舸彻底撕破脸，即使真的觉得以你为耻，但我也要看父母亲大人的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