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2月4日 大年二十六（晚上）
晚上的行动因为回到了县城，市局的老潘便亲自带队。其实，说行动还没那么大，就是见两个人，两个重要的证人。一个是李霖的哥哥李舸，一个是李毅的女友欧阳燕。
先见欧阳燕。
欧阳燕无业，找她谈话是在电影院的会议室进行的。因为欧阳燕当时在电影院跟她的同学一起看电影。
从欧阳燕的谈话中，似乎很爱李毅。她虽然知道李毅被抓，也多次找人想方设法要营救李毅，但都没有结果。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到现在为止，她竟然也像李毅的父母一样，不知道李毅已经判了死刑。
我觉得这完全不应该，如果欧阳燕真是李毅的所爱，那么，不管是谁办这个案子，都有责任告诉他所爱的人，也同样包括他的父母。
但是，不应该的事情往往很多。李毅这件事不孤立，比如去年通过我们武警搜查到的一个纵火犯，就碰到了和李毅现在一样的情况。这个纵火犯的出生和工作都不在岳州，但当在岳州枪毙时，他老家没有人知道。
我们在跟欧阳燕的谈话中，我记得最深切的一句话就是，她说：“我和李毅仅仅是抱一抱、接个吻，为什么会怀孕？不信，我可以发誓，也可以让你们派医生来检查我的身体！”
......
接下来便是见李舸。
李舸就是李霖的嫡亲哥哥，乡政府的电话总机接线员，当然，现在刚刚提升办公室副主任。李霖的事对外是暂时保密的。李舸还不知道李霖被警备司令部保卫科羁押。
李舸已经成家立业，住在文化局家属楼。老婆是县花鼓戏剧团的演员，人很漂亮，但改革开放后，看花鼓戏的人越来越少，八十年代初剧团就濒临倒闭，因此，李舸的妻子经常无所事事，现在一下子见来了这么多人，虽然是每个家庭都不愿意看到的警察，但她的话痨毛病还是一下子就上来了。
在进入李舸家前，我们了解过李舸家的情况，知道他家中没有老人和孩子，便于讯问，也才没有上他的乡政府办公室，更没有发传票让他到公安局走一趟。
当然，到李舸的家中不完全是为了方便，而是从案情出发，想看看李舸的家，看是不是外界所传闻的，他的老婆跟宣传部欧阳邦部长的关系非同一般。
当然，从家里不一定看得出一个女人的风流韵事，但见了面，总是可以评判一个人的行为举止的。
还真是应验了猜测。见面中，李舸的老婆表现得有点胸大无脑。她在十句话不到时，就很自豪地讲起跟县“四大家”的关系，其中两次提到欧阳部长。要不是李舸白她的眼，将话岔开，或许这个女人还会透露更多的内容。
和老婆比，李舸相反，城府很深，话很少。
李舸长得单瘦，没有李霖壮实，李舸戴着眼镜，比李霖显得斯文，但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明显比李霖狡黠，甚至说得上奸诈。我不是看相之人，但我敢说，有些人的相很容易辨别真假虚伪。李舸就属于这种人。
要是依我看，李舸已经够上了刑事犯罪。第一，他弄虚作假，替弟弟隐瞒耍流氓的违法倾向和行为；第二，他将岳州市公安局和岳州市人民法院发给李毅家里的电报和电话全部扣而不发，并虚假回复说李毅家的人都外出，无法联系上。更让人气愤也可以说坏透顶的是，在岳州方面发来李毅的身份认证时，他不但没有到派出所盖章，也没有通知小坑村村委会，居然自作主张加盖乡政府的公章了事，而且堂而皇之在公章下面签上盖章理由。
当老潘问这是为什么时，李舸辩解说：我也是李毅的哥哥，我可以替李毅作主，李毅犯了事，是他咎由自取，既然我们保不住他的命，就让他的母亲和父亲一辈子不知道吧，或许这样还好些。告诉了他们，是一种残忍，是他们一辈子流不完的泪。
说老实话，如果李毅真是罪大恶极，早死早赢，将这丑事、坏事、不光彩的事隐瞒下去，让他的父母活在希望中，还真未免不是好事，李舸也还真有孝心。
可问题并不是这样，或者说，不全是这样，那么，按李舸这样的逻辑，未免就有些无耻了。
可问题真是李舸说的这样吗？李舸真的就是他所说的：让堂弟在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吗？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
当大家要起身离开前，我站起身在李舸家的客厅里粗略地看了看，无意中发现了一幅“马到成功”的书法字画竟然是欧阳邦的落款，晚上回到招待所，我又看到了欧阳邦的儿子欧阳军溜进老潘的房间。无处不在的欧阳父子的阴影，让人不得不相信欧阳家族在昌水的势力，也不得不再一次地要提醒自己：小心、谨慎、努力。
睡觉之前，我有看书的习惯，但今天倒在床上，当端起高中物理书来读时，怎么也静不下心，脑中老是出现袁绵绵、欧阳燕的身影，瞎操心地判断李毅和欧阳燕的爱情程度，甚至还无聊地想，袁绵绵对李霖有感觉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