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阿妞听见妹妹的声音不对,就想往急诊室冲,门却打不开,难道是自己的幻觉,明明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呼喊自己,是妹妹的声音,一定是妹妹的声音。她的心里是急如卷卷的浪花,滚如排天的雷声,但外表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得镇住眼前的所有事情,“不能乱了阵脚,得冷静,冷静!自己如果不冷静,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整个的报废了,不用说有点生气盎然,就是一点点的活泼气息都没有了。”
“二虎哥哥,麻烦你回去照顾我妈,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她老人家,编个美好的话语哄哄老人家。她经不起这样大的打击了,如果知道了,后果……”霹雳阿妞头脑冷静了一会儿对二虎说,不知怎么地就叫出了“二虎哥哥”,自己一想,脸上也是红辣辣的,多加了一个“哥”字而已,回过神后赶紧说道:“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保持纯洁的友谊也未尝不可。”
“好嘞,一切照办。我的心爱,只要友谊长存,对你的爱就是时间等待,一线希望,百分之一百的争取,等到那个负心人水落石出的时候,我的希望就到顶点了。钱,你务必留下,救人如救火。”二虎情不自禁地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感到像麻一样的痒痒,又像雨露一样的清冽。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是排浪蹈海的不平,互相握握手,点点头。
霹雳阿妞在急诊室外漫长的等待中,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就说前一阵吧!她抱住弟弟血淋淋的身体,想哭,真想大哭一场,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出,牙齿磕的奔奔直响。眼见不知所措的许多人们,眼见窃窃私语的许多人们,眼见指指点点的许多人们,眼见不动身手、只动眼睛的许许多多的人们,傻眼了,谁都是看客,都怕脏了自己的“身手”,都怕沾上自己的许许多多的晦气,从他们交头接耳的动作中就能感受到世道的伟大真理。新大一家更是急如马蜂飞,溜如翅膀追,只一会儿的时间不见人影。谁不怕惹上“虼蚤”呢?她二话没说,弯腿、曲腰、伸手、用力,几个干脆利落的动作一气呵成,背起弟弟就往医院的方向跑。
路哇!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眼见是比较平坦的大路,在霹雳阿妞心里却是坑坑洼洼,高高低低,全是山峰的延续,全是石头的泥泞,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了,一个信念、一个执着鼓舞着她无边的勇气往前行。就十多里的土路,她感觉有千万里之遥,脚磕破了,鲜血淋淋,手擦破了,麻木不仁,自己身上的鲜血好像不是流给自己的,是流给这个无情世界的最好哭诉,冷漠、麻木、耻笑就是世界的圆形嘴脸,谁用自己无钱、无势、无权呢!实在是有点累了,很想靠住一颗歪歪的柳树休息一会儿,但一想起弟弟的伤势,身心里憋足无穷的力量,就像成熟豆荚里的黄豆,一抖擞,霹雳哗啦炸响。脚步不停,一口气跑到医院。路边的行人驻足观看:“这是那里的飞人?嗖嗖人如奔,簇簇脚如飞。一辈子难见的情景。”
妹妹晕倒,还是几个外村的热心人给送到医院。
本村人几乎没有一个肯伸出援助的双手,与自己岁数相同的姐妹们人家都已成家立业,有的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可自己还在这个家里顶天立地,顶来顶去却是这么一个结果。霹雳阿妞想:姑娘再厉害,毕竟是没有胡须的说话——没劲,要不爹爹死命也要生个儿子呢?人们常说满天的星星,比不上一个月亮,自己再能干,再强势,在普遍人们心里只不过是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顶不上儿子的力量,越到关键时刻越显示出现实的无情。二叔只是打发他的小儿子过来看了一眼,说说空话走了。这个家,给了谁都是垫不起的穷坑,都是惹人躲离的“老虎”。二虎是意外的一个人。
她哭了,真的哭了,大雨倾盆,哭爹爹的“早逝”,哭妈妈的“无情”、哭弟弟的“命运”,哭妹妹的美好的大学梦,看来大学梦是梦生由自己,梦“死”不由人。但她的哭不是妹妹那样的哭,是很有节制的哭,说不哭立马就与正常人一样,眼里没有一点的泪花。她想:自己不能倒下去,一旦那样,这个家就完了,老父亲的愿望难道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弟弟、妹妹、妈妈都得在痛苦中生活,到那时会有多少人戳自己的脊梁骨,自己在乡邻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呀——。她不时也会想起自己的幼年、高中、心上人。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涓涓清水不时地浇灌她的心灵,随着惊骇的流逝这些记忆越来越明,越来越清,渐渐汇成一股股暖流、汇成波澜壮阔的大海,使她永远也难以忘怀:在她的日记中这样写到:幼年,在一般人眼里,是小鸟蹦跃般的欢歌,是泉水叮咚般的好奇,是山花鲜艳般的烂漫;而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是灰蒙蒙如刀尖割肉的记忆。
我12岁的时候,爹爹一只茶杯砸到我的额头,却没有掉下来,举到了半空中,坚定的就像一棵不老的劲松。我钻到妈妈湿漉漉的怀抱里颤抖的手都开成了油麻花。妈妈把我无情地又送到爹爹心脏突跳的怀抱。爹爹紧紧地把我搂紧,搂紧,干瘪的身子突然散发出大火的光辉,心脏都在敲打我的脆弱的肋骨。我感觉爹爹的手就像一条捆人的绳子,想把对人间的怨恨一起捆到心里,随他血液的流动带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地方,说是在这最后的时刻不想见到我,是不忍心眼睁睁地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使我们享受人间奇特的“温暖”,说:“这就让人们笑话吧,这就让人们笑话吧!”最后又举起那只茶杯,瞄准了我。
没有打我,猛打自己的额头,打起无数的大瘤子,青一块,紫一块。
我想劝阻,妈妈一手捂住我的嘴巴。妈妈眼里的泪花就像夏天冰雹的洒落,打的我血液都澎湃。
“你们谁都不用劝我,我不是自杀,我没有什么的家产留给你们,我没有什么的话语留给你们,就用这卑鄙的茶杯留给你们一种敲打吧,敲打的不是树木,不是花草,而是我自己,多么不想留下你们,多么想多看看你们,我的没有养大成人的、没有成家立业的孩子、孩子他妈。我……”爹爹哭着,说着。突然一推手,把我推出他的怀抱。
一个身影,一条河流,一座大山,霎时间立在我、妈妈、妹妹、弟弟的面前。
“孩子们,孩子他妈。我给你们磕三个响头,无论如何,坚强地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幸福。孩子他妈,无论如何把小花、小灵养大成人,拜托你们了……。”爹爹跪在我们面前,唰唰就是两个响头,磕的地面都隆隆炸响。第三个头磕下去爹爹……,双眼怒睁,想把无穷的哀愁看破,眼含无数的、鲜血一般的泪花与遗憾撒手离开了我们4人——妈、我、妹妹、弟弟,离开了他多么不想离开的地方,到了他流尽沸腾的心肝也不想去的地方——眼睛是大睁着离开的——我的爹爹——死不瞑目。
从此后,妈妈几乎是天天两种口气:千叮咛、万嘱咐我们姐弟三人,出去一定三稳:手稳、嘴稳、心稳,手稳就是不偷,嘴稳就是不翻闲话,心稳就是做事踏踏实实,不花里胡哨,三稳牢记,免得受人欺负(爹爹是两稳,手稳、嘴稳)。
记得有一次,小英的妈妈领着小英气势汹汹的到了我家,看那势态大有一脚把我踩扁之意,说话的声音能惊死地上的蚂蚁,说话的语调可劈歪一胳膊粗的柳枝。
妈妈举起了笤把急的打我,打了我三回。
我怒吼、痛哭的声音引来黑压压的左邻右舍,她们都说别打了,一个孩子吗!没有人肯勇敢地站出来去夺妈妈举起的笤箸,好像我就是一个不知世俗好坏的坏孩子。
妈妈还打我,打的笤把歪出鲜艳的花朵。
我跑都不跑,任凭笤把落在我瘦弱的身体上,立在地上,坚决不招——我没偷呀!我和小英玩,她的奎奎(一种女孩子们的玩具,是用羊的关节骨头做的)丢了,怎能硬说是我偷的呢?一块玩的小伙伴有好几个呀!矛头怎能就对准我一个?
小英妈妈临走时口气如“母老虎”吼叫,说:“看好你们家无人管教,无人收留的狗杂种!一个人死了,全家都死了,都不出气了?长大也不是个好东西,定是进监狱的好料,死不认账,让谁可怜你们?没钱以后不准到我家玩,再到把她的爪子也剁掉。”
妹妹说了两句,她顺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真是欺人太甚了,自己一步跳到小英妈妈的面前,大喝一声:“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