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常福扭头望了望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安医生,看起来你的叶老师真的给你讲的太少了。听过一句话吗?”
“嗯,毛大夫,什么话啊?”
“假作真时真亦假。”
“呵呵,无为有时有还无。这是红楼梦里的句子啊,是说假的东西充斥的时候,真的东西常常反倒被人们当作假货。你的意思不会是说现在的医学界,许多东西都是假的吧?”我心中一阵震撼,要那样子的话,这也太乱了吧。
“尽管不至于达到那种程度,但是学历造假、论文造假,职称评审中的各种猫腻,那可是层出不穷。“说到这里,毛常福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接着道,”唉,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的叶老师没有晋升职称,那是因为他太洁身自好了,不愿意向别人低头行贿。不仅如此,发表个论文,就连版面费都不愿意出。当然了,他也不在乎这个职称。”
“噢,这个版面费是个什么东东?”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哈哈,晋升职称的人们需要有公开发表的论文,杂志社就瞅准这点,只要你交够足量的钱,就可以为你发表,否则免谈。”
“哦?那么我胡编乱造一篇论文,然后交足了钱,也给发表吗?如果我的论文很有水平,但是不交钱,就发表不了吗?”
“哈哈,安医生说笑了。如果你真的能够写出很有实力的论文,倒也不至于收你的钱,但是需要等时间。可是,这么多人要进职称,大家又忙于工作,怎么可能有时间去鼓捣出高水平的东西呢?所以就只好东拼西凑,然后交钱了事。即使你写的差一些,编辑可以帮你改呀。俗话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会抄不会抄。再说了,现在闭门造车的事情还少了吗。”听了我的话,毛常福哈哈一笑,不以为然的道。
呵呵,看起来毛常福对于这些虚假的东西还是反对的,这应该是一种正能量吧。我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毛大夫,既然大家都是这样子进的职称,你又何必那么清高呢,花些钱上下打点一番,乐乐呵呵的大家一同晋级,一块挣钱,不是挺好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呢,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樱,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唉,安医生想错了,我可没有那么清高。既然大家都这样子了,我又哪有资格站在大家的对立面。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和大家一样,所以只能发发牢骚了。”有些沮丧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毛常福叹气道。
不解的望着对方,我随口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心眼死吧,所以挣得钱就比人家少了好多。再加上爱人又是个药罐子,罗锅上山,钱紧啊。拿不出钱活动,又怎么敢指望晋上职称呢。”
“噢,你这么老的资格了,工龄这么长,别人又怎么可能比你多挣许多呢?”
“两个原因,第一是科室差异,科室之间的奖金差异巨大。第二是个人灰色收入,这一方面,不同的医生,差距也是巨大。”想了想后,毛常福低声说道。
“难道说科室之间的奖金差异会有很大?那么奖金低的科室会没有意见?”我有些不明白。
“哈哈,有意见可以辞职啊。这是柳院长在的时候定的规矩,当时他可是一手遮天,说又管什么用。”停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憋不住心中的不满,罗里罗嗦的唠叨起来,“柳院长当时讲了,你挣不来钱,医院怎么给你发钱?所以,各科室都是憋足了劲搞业务。你知道当时有些科室是怎么搞的吗?哼!联合辅助科室造假,欺骗病人。比如一个咳嗽的病人来就诊,本来检查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个感冒或者气管炎之类的,可是透视或者拍了片子后,就会给你报个支气管肺炎,病人一看检查结果,再让医生一阵忽悠,那就只好住院输液了,这样一来,科室不就挣钱了吗。”
“啊?这还是医生吗?”毛常福的话一说完,我的心中就是一阵愤怒,“这也太没有医德,丧尽天良了吧。”
“哼!这算什么,只不过是把轻病说成了重病而已。还有一科室,竟然可以把没病说成有病,让病人住院治疗,如果不住院,就要在一张所谓的协议上签字画押。”毛常福冷哼一声,接着道,“我说的都是真事儿。有一次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在这里生孩子,孩子生下来后,并没有设么异常,结果有一天,一个医生过来查房,给孩子听了听后,说孩子患上了肺炎,并且十分凶险,必须转到重症监护病房去治疗。家长当时就吓坏了,因为生孩子就花了一笔钱,现在孩子再住院,需要花多少钱还不一定呢,心里一急,就抱着孩子偷偷来找我了。我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什么事儿也没有啊,可是我又不能直接讲,只好很是客观的说,我没有查出来,不过观察一下更为安全。后来病人什么也没有讲,签了字回家了。过了一个多月再见到孩子的家人,告知我,孩子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各方面都挺好的。”
嗯,这个的确有些过分了啊。这是在干什么?做买卖吗?雁过拔毛,水过地皮湿,凡是进门的人,就要留下钱来?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烦躁,张了张嘴,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嗨,这也不能全怪他们。”看到我脸上阵红阵青的,却并不说话,毛常福似乎想到了什么,换了一副轻松的脸色,接着道,“要想奖金多,就要多看病人,多让病人住院输液、做手术。再者说了,病人住院后虽然多花了钱,但是毕竟有医生护士时刻守护着,也安全了许多不是?花钱买平安吗。”
“既然一个科室这样子搞,那么大家都会这么干,奖金又怎么可能拉开那么大的距离?”
“唉,有的人见了钱,那就是见利忘义,一头扑了过去,哪管吃相好看难看,所以这个科室病人就多,奖金就高许多。可是有的科主任就有些抹不开面子了,诸多清规戒律在那里束缚着,刚才说的那些事儿,他是绝对做不出来。呵呵,咱们原来的曾兆光主任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咱们科里的奖金就低了许多,这也是他被选下来的原因吧。”看我依旧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毛常福叹了口气,慢慢解释道。
听完毛常福的话,我的心里突然想起了卞之洞,那个元宗门的门主。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时,他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医生为人看病的手,将要变成搂钱的手。难道说,为了钱,那些所要坚守的东西,将彻底的从医疗这个行业消失了吗?
“安医生,你还年轻,心里不要有太多顾虑,慢慢适应就好了。”似乎是感到了我的沉重,毛常福缓缓的向我开解道,“你在学校里学的那些医德教育都是一种理想化的东西,和现实有许多脱节的地方。说到底,咱们作为一名医生,虽然被人称为白衣天使,也不过是一种谋生手段而已。这就好像做工人、做教师、做司机、公务员等等职业一样,就是一个职业,我们没必要被人们用道德绑架了。当然了,对于有些科室,有些人的那些忽悠病人的手段,我是不赞成的,对于将小病说成大病,将无病说成有病,我更是深恶痛绝。但是,这些事情咱们不去做,就是少挣些钱,吃点亏,被人瞧不起,那也就算了,也没必要和那些人去较真。人在做,天在看,为人不做昧心事,离地三尺有神明。”
“哈哈,谢谢毛大夫的关心。”能够开门见山的说到这种程度,这个毛常福也算坦诚之人。在做人上,虽然胆子下了些,但是并没有被金钱和环境所左右。嗯,倒是可以鼓动这家伙和贾仁竞争一番。
突然间灵机一动,有了鼓动毛常福的想法,我的心里不禁一阵轻松。既然想要将他当作一个科室主任来运作,那就需要在某些方面取得一致才好,免得到时候自己所选非人,引起后悔。片刻之后,我已经有了主意,抬头望着对方,笑呵呵的说道:“毛大夫,我觉得你这个人和叶老师一样,很注重医德,我很是敬佩。不过,对于你刚才所讲的一些观点,我不敢苟同。”
“哦?哪些观点?安医生请说来,咱们慢慢探讨。”毛常福一怔,开口问道。
“你刚才有一个观点,有些消极,并且也不合理。”我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的说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医生也不过是混口饭吃的职业,这个我不赞成。别的职业,像工人啦、司机师傅啦,都可以这么说,我不反对。但是对于医生、教师、公务员,这些职业就必须更加严格它的操守。别的咱先不说,就谈谈医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