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北告诉王理安:“你自己上去吧,我五分钟之后给你打电话,然后你就下来,咱就走。”王理安乖巧地点点头。他看着王理安上楼,便闭上眼睛想歇了一觉,但电话偏偏不让他顺心。
是安赫阳。
他不禁皱了下眉头。
“在哪儿呢?”安赫阳简截了当一如既往。此时她坐在吧台边,昏黄的灯光照着她半明半暗含着红的脸,下午的酒吧空无一人--这才像是她的地盘,音乐灯光吧台香烟烈酒随她任性。一展密睫也要像洒出些媚气懒意。
听着电话那头莫名其妙的空白,她停下了摇晃的杯子。
“在外面办点儿事儿,姑奶奶什么吩咐啊?”
“没什么,想你来着。你过来找我吧。”
安赫阳轻笑,摇了摇酒杯一口饮尽。
“你在酒吧?”薛城北听到电话里喧闹的音乐声。
“嗯。你来不来?”
薛城北轻笑:“怎么,你还没爽够啊?”
安赫阳躺在吧台上,听着高跟鞋敲打着玻璃桌面。
清脆。
像薛城北说出的话,冲着她的五脏六腑狠狠一巴掌。
“看来你已经爽够了。”安赫阳猛地坐起身来,“真想不到除了咱们程大小姐,还有能让您薛大少舒服的人啊。”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安赫阳听着舒服多了。
“你说话小心一点儿。”
“怎么,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生气都费力气啊。我现在省着力气待会儿接了王理安好运动运动……”
“放你娘的屁,你在哪儿呢?”
“咱俩的老地方。”
薛城北轻笑,挂掉电话便开动了车子。
王理安走进住院楼就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她压根儿没想去看何玉霞。她冷眼看着这医院里川流的淡然。去病就医,人之常理。他们把心里的悲伤和恐惧完全掩饰起来,逢人便笑:“我很好,有病就治嘛没什么好担心的。”--甚至分不清谁是病人。
可说到底,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她低着头看时间,说不着急是假的。十分钟都过去了,薛城北还没有打电话来。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突然笑了--才想起自己没有薛城北的号码。起身时却看到安赫阳打来的电话。
她条件反射似的按下消音键,匆忙走出门去,却看到薛城北已经消失不见了。王理安心里又给刺了一下。她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回家了。
杨俊梅把饭做好正在犹豫要不要给王理安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好进门。
“我回来了。”
“哦,安安回来了啊。”王理安回来这么早让王建朝很开心。
“在看什么?”她坐到爸爸身边依偎着。
“地震周年嘛。”
“哦,是啊。”
“吃饭了。”杨俊梅没好气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两个人都是一愣。
“你妈今天打了一天的嗝,你又惹她了?”王建朝悄悄的问。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没回来。”王理安悄悄地答。
“你一个小姑娘晚上不回来当父母的当然会担心,你昨天晚上是去安赫阳家了?”王建朝忽然坐直了身子。
“嗯。”
王建朝停顿了一下,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王理安马上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知道这样是将争吵扼杀在襁褓中最简洁有力的做法。
王建朝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听见杨俊梅突然没好气地大声说:“王理安你出来帮你妈收拾收拾!”
“好,等我换完衣服。”半天没有动静。杨俊梅对着她的房间门翻了个白眼,王建朝朝她摆了摆手,像说:“算了算了。”
而这时的王理安坐在衣柜里,像小时候一样想把自己藏起来。就算是一家人,亲密如此仍然需要粉墨--粉妆紧紧地贴在脸上才能显得真诚,但久而久之才恍然,已经卸不掉了。
王建朝清楚女儿爱耍混的脾气,在她明晚陪自己去同学聚会顺利结束之前他不会讨论任何事情--当然这对他至上的自尊心是个挑战。杨俊梅亦如是,王理安应该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宝贝--最起码这是她所希望的--可如今,王理安在乖女儿的外衣下偷偷蜕变成女人打了她个措手不及,这让她很难接受。
而王理安也很清楚父母对自己是怎样的期望,所以才他们会不遗余力的让自己留在身边,留在他们的轨道上,活在他们浇灌的泥土里。画地为牢。
他们正在做的事情都在冲撞着自己的性格脾气,但很奇妙的是,他们却都隐忍下了,默契地塑造着一团和气,心照不宣。
饭桌上,王建朝在心里打了许多遍草稿后,小心翼翼地说:“王理安你明天晚上有事儿吗?”
“没有啊,怎么了?”
“明天晚上我们老同学聚会,说是让一家人一起去。”
“你和我妈去不就行了。”王理安很讨厌王建朝的同学聚会。
“当然可以了,但最好不是也带着你吗,一家人,你知道什么叫一家人吗?”
王理安没有说话,低头噎饭。
“再说了,明天周娜也会去。都难得啊。你们也好长时间没去了吧,过年的时候他爸爸还跟我抱怨说你不去找周娜玩儿,这回正好你们也可以聚一聚,又不用花钱,一举两得啊。”杨俊梅开口。
王理安差点儿喷饭,心想:“她们两个有什么好玩儿的,干嘛不干脆把李佑朗叫上一起玩儿……”
她抬头看了一眼杨俊梅,想知道她是不是又在试探自己。
“怎么,你们有什么事儿啊?”杨俊梅问。胸有成竹:王理安如果没有事情瞒着她,她把杨倒过来写。
王建朝听到后也饶有兴趣地看着王理安。
“我们关系本来也没多好啊。”
王建朝听她这样说,不由一愣。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老周那人老实本分,没想到周娜长大之后性格变这么多,倒是越来越像她妈妈了。哎……只是可惜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善茬。算了也就算了。”王理安知道他是在可惜没有将友谊传承下去。她不说话,也说不出什么来。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记得那么多,有什么用。
却听到杨俊梅酸酸地说着:“那安赫阳就是善茬啊……”
“安赫阳惹你了?她给我介绍客户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坏话啊?!”王理安很受不了杨俊梅连她的朋友都想安排。
“什么叫说坏话,我说的是实话。”
王理安不说话,继续低头噎饭。她突然很想念薛城北近郊的房子,和午后阳光暖暖地晒在她伸出车窗外的手臂,风吻着她的指尖、手腕。还有薛城北时不时温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