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恬察觉身旁的人一直在隐忍情绪,却不知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曲折。
不期然沈延的话灌入了耳朵。
“在你眼中,我三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男人不肯将自己的真实面目呈现在一个女人面前,难道不值得推敲吗?”
就算是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相信沈维霆不会瞒着他。
在抵达沈家的半路上,沈维霆仿佛突然醒悟一般,沉着吩咐阿金掉头,去另一个方向。
阿金点头,按照他的要求做。
景恬看着路边的路牌,发现这个地方是她从未去过的。
夜晚的道路很静谧,而这条荒瘠的路上,除了他们的车在行驶外,不见其他车辆。
她望着外面的山路,看了看身旁的人,月光与夜色交映着贴着他的脸,在一半幽白与一半沉密中他本就分明的棱角更是嶙峋。
眼看前方驶入了一条更为僻静的道路,她再度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间就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地。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了一条被绿树簇拥的道路旁,不等阿金下车为他们打开车门,沈维霆就打开了车门走下去。
景恬随之走下,阿金在沈维霆的眼神下颔首。
“走吧。”沈维霆拉着景恬的手,将她往里面引。
景恬望着四周若鬼魅的树影,随着夜色与风声幽觅起舞。顶着一片阴影往里走,绕过一颗较为粗壮的树后,走入了一座用绿枝搭建的拱道,拱道的另一头便是一座用灰白石头砌成的陵园入口。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问道:“我们来这里,是看二哥吗?”
走着的沈维霆听闻景恬的问话,回头望了她一眼,紧绷的脸色因为她的知心而溢开了柔意:“对。”
景恬抬起另一只手将他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手里,不让它被冷风吹。
温暖包裹了他整只手,将他内心的阴霾消却了不少。
两人的身影被月色倒影,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间渐渐融为一体。
走入灰白色的陵园入口,沈维霆踏上石阶,携着景恬走向上方。在第五排后往左转,往最里处走去。
还没走近,景恬就闻到了一股夜来香的幽香。
一座贴着一张灿烂笑脸的墓前,沈维霆站定,之前的淡然瞬间破散,一股极为汹涌的情绪在喉间翻涌,让他有几次险些没控制住。
景恬站在他身旁,看着墓边的夜来香,于一片木从中它不起眼,却又让人无法忽略。
见到沈维霆很是激动,她感同身受,但是却不知道该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哥说什么。
看着墓碑上刻的名字,她才知道二哥叫沈维安。
“二哥,我来看你了,而且还带着我最心爱的人来看你了,你高兴吗?”沈维霆的声音一改从前的强势,变得温醇低柔。
景恬明白这位二哥对他的意义非凡,主动往前走了一步,道:“二哥,我是景恬,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陪伴他,不会让他孤身一人的。”
两人相握的手转为了十指紧扣。
墓碑上的笑脸望见恩爱的两人,笑容似乎有灿烂了一些。
“二哥,我现在很幸福,你呢?你幸福吗?”沈维霆放开了景恬的手,躬身跪在了墓前。
景恬望着突然跪下的沈维霆,心不由疼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二哥能让沈维霆记挂那么多年,意义自然不同,甚至比他的父母还要高出许多。
不过从之前他与爷爷的对话,她隐约能猜到,从前的沈维霆过得不是很幸福。所以这位二哥应该是当初最关心他的人,甚至是唯一关心他的人。
所以他的逝去才让沈维霆耿耿于怀至今,都难以放下。
沈维霆伸手摸着二哥的照片,五官与他有着三分相似的人笑着望着他,似乎在告诉他,他很好。
但是沈维霆却不那么认为。
“二哥,我知道你一定死不瞑目,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我一定不会食言。”
景恬听闻他的这句话,不禁蹙眉,爷爷的态度很明白,前事不究,珍惜当下。
那沈维霆这样的坚持必然会给沈家带来新的麻烦,她该不该劝他呢?
之后沈维霆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的跪着,一动不动的盯着墓碑上的人。
景恬站在一旁,无声陪伴。
足足半个小时后,沈维霆才放手撑在墓碑上准备起身,但是跪得久,腿有些麻。
景恬见他站不稳,立刻伸手去扶。
沈维霆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眸色痛苦的望着沈维安,许久之后才对景恬道:“我们走吧。”
“好。”景恬扶着他往外走。
等到回到沈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因为第二天是沈延宣判的日子,心绪翻涌的沈维霆没打算睡。景恬担心他,也没有睡意。
她见沈维霆要起床去外厅,伸手拉住了他:“我也睡不着,不用走。”
沈维霆回头望着她,重新躺下。将她搂在怀里后,才觉翻涌的心绪消停了许多。
景恬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里面那一刻稳健跳动的心脏,她抱着沈维霆的手不禁紧了些:“维霆。”
“嗯?”沈维霆的手指婆娑着她的长发,目光却陷在了半空。
“你跟我多说说二哥的事呢?”这是他的心病,那么她就想知道更多。
只有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
“二哥……”沈维霆提及这个人,思维开始调动着关于他的一切,片刻后才说起:“是这个家里最不同的人,他不喜欢这种以利换利的生活,所以总是国内国外的跑。他喜欢设计,他说等到他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后要为为专门设计一座房子。那座房子有着满满的阳光,满满的温暖,不会像沈家一样空荡清冷。”
景恬闻言,整个人都依到了他身上,试图用自己来温暖他。
沈维霆自然明白景恬的靠近,就算已经紧密相贴,他还是不禁抱紧了她。
之后才继续道:“等到二哥从巴黎完成学业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灌满阳光又不清冷的地方,可惜至死二哥都没找到。”
“那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沈维霆仔细的想着:“应该是我初中毕业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想二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特意打电话让他回来。当时二哥在瑞典,接到我的电话说第二天就回来。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很不安,二哥当时还跟我视频好好安抚了我一番。但是没想到第二天,就在我站在学校门口等他的时候,就听到管家匆匆来告诉我,二哥在赶来我毕业典礼的路上遇到了车祸,正在抢救。我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停止了心跳,没了呼吸。”
景恬知道这种遗憾是致命的,她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沈维霆有多难过,肯定还在责怪自己如果不让二哥回来,或者不催着他赶过来,可能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一定认为这都是他的错,是他害死了二哥。
沈维霆讲到这里,感觉那股让他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抱紧了景恬,几乎要将她溺毙在窒息中。
景恬抱着他,将头从他的紧箍中拔出,而后安抚他:“维霆,我明白的。你不要难过,我相信当时二哥也没有怪你,他肯定也遗憾不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而且他肯定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而自责。”
沈维霆你克制自己的怒火与愧疚,点头道:“我知道,但是很多事情就是知道,也没有办法抗拒。”
当时他不知道同一时间出车祸的还有景焕,他就是和二哥的车撞在一起的那个人。
一箭双雕,好狠的计!
这就是为什么他恨极了沈维远的原因。
“那就不要抗拒。”景恬鼓励着他:“你不要怕去想这件事,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只有你认定它过去,它才能从生命中真正成为过去。我明白你想要为二哥讨回公道的心,但是维霆,我想你慎重的考虑一下,如果你真的讨回了公道,却要让爷爷痛不欲生,你还会继续坚持吗?”
沈维霆猛地一怔,下午和老爷子的争执再度浮现眼前。
景恬见沈维霆没有立刻回答,继续说道:“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你这样的艰难,但是我却相信,爷爷不是不在意你,我相信你能成长到今天的地位,也有着他的推波助澜。现在他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希望你不要再计较,不是让你一定要对大哥如二哥那般,只是希望整个家能和平,能和睦,不要有争吵。仅此而已。”
沈维霆何尝不知老爷子的心愿,但是在这件事上他真的,很难与他达成共识。
如果他不知道二哥与景焕的死是人为,或许他就不会那么固执。
但是时不由人。
“景恬,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做出手足相残,骨肉反目的事情的一直都是沈维远,从二哥到我,他死性不改。爷爷的袒护只会助长的肆意妄为与胆大包天,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话谈到这里,景恬知道不能再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