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七月十二日,我欣喜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我考上了马鞍山一中。那天上午我去母校陶庄小学看榜,墙上没有榜。
我转悠了一圈,发现笵老师在水塘边洗衣服,我叫了她,笵老师一抬头笑着对我说:“是周涛啊,你考取了,通知书就在老师办公桌上,你自己去拿。”
我拿到了,跟老师说再见。老师说:“只有你一个人考上了,还有一名是预备录取,是上一届没考上,这一届又考的。”
我问老师什么叫预备录取,老师说:“学生满了,就不要他,没满就录取他。”很可惜,他终究没被录取。
全家人知道我考上了,个个喜颠颠的。妈妈,还有奶奶逢人就说,我家涛涛考上了,人家问考上哪个地方了,妈妈和奶奶都说:“考上了太白楼”。
众人都说真是了得,都传开了,涛涛考到太白楼去了。听话音跟考上了高等学府似的。因为一中和太白楼仅一墙之隔,人们就把一中说成太白楼。
我拿到通知书后,反复思忖,在一中上学,路远的同学是要住宿的。这伙食费,还有学杂费、书本费,每年得要很多钱,家里没有钱,总不能让父母借钱供我上学吧。
我十六岁了,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为父母撑起一片天,也要减轻他们的负担呀!于是,我决定在假期里做生意挣钱,自己供应自己上学。
妈妈对我说:“涛涛,放假了,你是不是砍些柴回来?”
“我说妈妈,你太小看我了,我都十六岁了,还砍柴呀!”
“那你做什么呢?”
“做生意,上学学杂费、书本费、伙食费,都用自己挣的钱。”
妈妈不相信我,她说能行吗?我说试试看。
第二天,我便跑市场,打探各个商品的行情,按现在的话,说得大一点叫市场调研。一天时间先跑雨山,而后跑采石,中午在太白酒家吃饭。
正是午饭的时侯,饭店没有客人,三个女服务员坐在堂口闲扯淡,我刚一落坐,叫开了:“来人呐”!
一位姑娘来到我跟前,“一碗豆腐,一斤米饭”,我说着,便把草帽放桌子上。姑娘说“好呐”,没走两步,她转身对我说:“米饭准吃不准带,记好了。”
我说:“姐姐,你看着我吃便是。”我心想就是要带一点回家给家里人吃,我一个人吃下去,还不把我撑死了。
那三个人还在聊着,我快速地拿下毛巾,把一大半饭包起来,用草帽盖着。
我慢嚼细咽起来,吃完了,我又喊“结账了”,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说:“一毛钱,一斤粮票。”
我边掏口袋边对她说:“大姐,我只有钱,没有粮票,可行?”
那女人说,你就给一毛五分钱吧。我给了钱后磨蹭着掏手帕揩嘴,乘她转身走时,一手拿米饭团贴于胸口,一手拿草帽盖上迈步离开。
还没走出门口,后面有人叫:“站住”!我知道是叫我的,走不掉了。我转过身,装着一副可怜的样子,只见还是那个姑娘向我走来,她问我:“草帽里是什么”?
我回答:“是,是米饭。”
“明知不给带,你还要带,你说怎么办?是报告公安,还是罚款?”
“姐,我知错了,我年迈的奶奶生病了,家里没有吃的,我带点饭回家熬粥给她老人家喝。你饶了我吧,姐。”
我乞求着,那个中年女人走过来了,她说:“现在粮食是放开了,上面叫我们不要放得太开,你是第一次,你报出名字,我们记下来,算是警告,你就可以走了。”
“奥,我叫周老大。”
“什么,你比我还要大?”
“我的名字叫周老大”,我纠正了她的话。
我刚出门,只听得那三个女人哈哈大笑。我这才明白她们是在戏弄我。不过,我倒是从中得到了启示:粮食放开了,也没有放得太开,抓住这个机遇,做粮食生意,国营粮店面粉紧缺,我就做面粉生意。
直接做面粉商贩,要按投机倒把罪处罚的,也贩不到面粉。我突发奇想,到江心洲去,那里是产麦区,前两年粮食统购统销,打击投机倒把,把他们打怕了,谁也不敢把小麦弄到集市上去卖。我担个几十斤,在采石加工成面粉,到雨山去卖,应该有六分胜算。
我这么想着,又想起来得有加工面粉的地方。于是我又折回采石,在采石面粉厂大门外面,找到了小机子面粉加工点。这下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走出去,钞票会有的,多少而已。
当我回到家时,已经快两点了。妈妈说吃午饭吧,我说“妈妈 我吃过了。”
“在哪里吃的”?
“在采石下馆子了”,我如是说。
妈妈目瞪口呆,我对妈妈说:“我闯荡市场,身不由己,隨便吃一点就行了。”
我把米饭团打开,且不说那毛巾黑了,那里面汗水都能拧下来,可没一个人说脏,他们把米饭放锅里兑水烧吃了。
第二天拂晓,我来到采石江边,已有十几个人在等船了。雾霾渐渐散去,江面宽阔,白浪滔天,烟波萦绕水面,江心划来第一班船。放眼望去,好一派江上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