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反****斗争越是上火,我们学生越是低调,因为我们知道,霍老师和斯老师不是坏人,一定是上面搞错了。
我们并没有串通一气,而是不约而同,学校叫我们参加批判会,我们懒懒散散。叫我们造声势,我们不举手,不喊口号,不发言,不答话。学校只得草草收场,等待上面处理。
某个星期一的早上,我们看到学校墙上贴满了标语,什么“打到****分子”呀,“****分子必须彻底交待”呀等等。老师们个个阴沉着脸,一路小跑,到处乱串,校长乱兜圈子。五年级几个同学对李爱萍大喊:“快叫你奶奶去”!李爱萍明白了,立即跑回家叫奶奶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三个人,他们目空一切,大摇大摆地进了校长室。我们隐约地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不大的功夫,就听到了吵架声,还有摔杯子的声音,看样子校长和他们起了矛盾。
有个老师把霍老师叫进了校长室,他一进去,我们就听到他在说话,他不停地说,足足说了10分钟,出来后没有沮丧的样子,倒是显得很轻松,脸上出现了很久没见的笑容。
接着斯老师也被叫进了校长室,她从容镇定,同学们早就涌进了院子里,李爱萍奶奶也赶来了,挤在人群中,翘首望着。校长室传出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起先还正常,后来分贝越来越高,到最后就是咆哮了。
沉默,简短的沉默后,斯老师说话了,她的话虽然简短,但是很有力。现在不仅五年级学生爱戴斯老师,全校学生都喜欢她。两百多名学生不约而同地为斯老师鼓掌,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感动了站在院子里的七八个老师,他们泪流满面,也跟着学生一起鼓掌。斯老师从窗里探出头来,向大家微笑,她说:“谢谢大家,你们回吧。”
快到10点钟的时候,学校通知开批判会,我们被赶到操场上,按班级排队。校工搬来了一张学习桌,作为讲台,放在最前面。我们排好队,各自都坐下,老师们坐在我们后面。上面来的三个人和校长出来了,校工端来四个方凳让他们坐下。
过了会儿,校长走到讲台前说:“同学们,老师们,坐在我后面的三个人,是文教局的,靠西的是小张。”校长回头,看了小张,此人很谦虚,他站起来,向学生老师鞠躬。校长又说:“东面的是小王”,小王也站起来鞠躬。
校长摇摇桌子,他说桌子不稳,地又不平,摆的也不好。坐中间的那位就着了急,他喊了起来:“唉,我说校长,你能不能快一点。”
校长把桌子弄稳了,这才转过身来对那人说不要着急,这就介绍你。我们定睛细看,此人四十岁左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四方国字脸,只是眼睛细长细长的,像咪着的两条缝。二五分发,让他抹的锃光油亮的,他穿灰色的裤子,着黑色的褂子。
校长朝着大家说:“现在是新时代新政府,他呢,溜进了新政府,在文教局,以后到哪里说不准。”
师生门交头接耳,不知校长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人站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怎么说话呢!介绍我的职务。”
“何止职务,还有姓名。”校长边笑边说,又对那人抬抬手。此人走向讲台正要说话,校长摁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他姓迟,早迟的迟,名字叫迟得利,就是最迟得到利益。”
全场先笑后鼓掌,这位迟某向大家摆摆手,示意谢谢,又是一阵掌声,掺杂着笑声。
校长又说:“他的职务是文教局总务科副科长助理,全称是迟得利副科长助理。”
迟助理急忙纠正:“是级,不是长,副科级助理。”
六年级一个学生站了起来,他说:“级还没长大,你横竖是助理,还计较什么级呀,长呀。你这不累吗?”全场哗然大笑,迟某的两个同事也在笑。笑得前仰后翻,笑出了眼泪。
校长把讲台的位置让给了迟助理,这斯竟然手舞足滔起来,他说,我是雨山地区学校反右斗争的联络人,有职有权呐,职务是联络人,圈定****分子是我的权利。小张立马上前,向他耳语几句,他显得不高兴。接着他又说,你们学校霍老师和斯老师,就是我定的两个****分子,我交给校长上报,他不得不报。
李爱萍奶奶一个箭步上前,“啪!”地一巴掌,重重的打在迟某脸上,迟某正要摸脸,五年级三个男同学还有李爱萍,犹如箭出鞘般地冲出去,反扳着他的手,将他推向讲台前,李奶奶喝问他:“你凭什么定我女儿是****分子?”
迟某看着李奶奶问:“你是谁”?
“我是谁用得着你问吗?别看我是老太婆,做你妈还嫌你龌龊,你这个不孝的逆畜!”
“我妈是地主婆,但不是你!”迟某振振有词。
我立马反应过来,奔向前问迟某:“你家是地主?”
他说:“是的,大地主。”
我问他为什么定斯老师是****分子,他说斯老师家是地主。我又问他:“你家是大地主,你为什么不定自己是****分子?”
他回答我:“因为斯老师看****分子笑过。”
“一派胡言!你天天看****难道没笑过!”我气愤之极,带头高呼:“打倒大地主迟德利”!同学们一遍又一遍的高呼这样的口号。
有同学问迟某,为什么定霍老师是****分子,他说,霍老师讲过,没有党员的学校,可以不设书记。一个同学向他咆哮:“霍老师说得对,没有党员,哪儿有书记呀,你这个蠢猪!”
此时迟某还是被四个同学反扳着,没有人解救他。还是小张、小王走向前,把同学们拉开了。迟助理摇摇头,耸耸肩,又踢踢腿,甩甩胳膊,反反眼睛,对他的同事们说:“我们走”!没有人送他们,走的很远了,迟某回过头大声的说:“我们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