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去看过大夫之后,家里的气氛沉闷了不止一点。
一来是两人对这件事都有忧虑,二来这事来的突然,都有些措手不及。赵青枣还好一点,只是纯粹担心能不能解毒,怎么恢复身体健康,其他的事情她没有深入了解过,也不想去费这个心思。
对于沈长亭来说,却是一个很严重的打击。这些年身体的拖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刚刚得病的时候,他也怨过恨过,但是没有办法,病来如山倒,人要生病,不是能够凭借着自身意志就能够控制。
后来日子过得久了,他也被病症磨得没了脾气,这些年来,渐渐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结果现在突然之间,却告诉他,他并不是生病,而是有极大的可能是被人下了毒!
他的身体,健康,前程,都是活生生毁在别人的手里。他以前每每被病痛折磨,总是告诉自己忍耐,这是天意难违。
真是可笑,原来这所谓的天意,不过是有人只手遮天。
沈长亭按住自己不停跳动的脉搏,只觉得里面流动的血液在一瞬间都是冰冷的。他睁开眼,望着虚无的空气中,夜色里只能模糊地看清轮廓。
“怎么了,睡不着吗?”旁边一个声音含糊地问道,沈长亭收回目光,转过头去。
自从赵青枣决定要个孩子,两人就不再分房,而是睡在一起。现在孩子暂时不能要了,不过赵青枣也没有搬出去。这几天两人一起睡,她已经有些习惯了身边多一个人。沈长亭睡相也还好,搬来搬去也麻烦。
更重要的是,知道沈长亭的‘悲惨身世’之后,赵青枣一直认为他和自己一样,有一帮不坑爹的亲戚,在他中毒之后还对他冷言冷语,还把他赶出来,不管他的死活,简直是倒霉道极点了。
怎么说现在沈长亭也算是她的丈夫,人又很不错,两人相处地十分和谐,她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他。虽然沈长亭没说什么,但是这几天他的情绪低落,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看来他心里还是很介怀的。
要是放他一个人,万一他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了,到时候要就挣回来,也是麻烦,还是在一旁看着点的好,没事陪着说说话,解解闷。
沈长亭这几天一直没睡好,赵青枣也就多留了点心思,所以沈长亭一动,她就警醒过来。
以为沈长亭是在为自己的病情担心,赵青枣翻了个身,面向沈长亭那边,声音里还带着困倦地睡意,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这毒既然能够在你身体里存在这么多年,说明它不是急性的。慢性毒我们就慢慢解,只要肯花心思,总能解开的。”
沈长亭看着她不说话。
赵青枣又道:“我看你这毒应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你中毒这么久,除了身体虚弱了点,另外也没什么别的病症,我看别的那些厉害的毒药,都是要吐吐血,折磨地人在地上疼得滚来滚去的。所以你就放心吧,等我们找到了厉害的大夫,一定随便看一眼,就能解毒的,药到病除。”
这话其实也就是赵青枣拿来安慰安慰人,她自己都不信的,要是真的这么简单的毒,怎么可能这么多大夫连中毒的性征都看不出来。她也知道沈长亭不会被这种话开解,要说起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打打气,好像把毒贬低了,就能降低难度似的。
沈长亭知道她是为了为了鼓励自己,这些天赵青枣对他格外的好,以前的赵青枣对他也好,但是总是大大咧咧,有时候还会随口插刀,戳到他的痛处。这两天的赵青枣却简直能够称得上是温柔,时时刻刻担心着他的情绪。
沈长亭对赵青枣的特殊照顾,都坦然接受了。在他来看,虽然被人暗害的事情十分可恶,但他也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说到底,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么多年过来,他小的时候都能够承受的挫折,没道理长大了反而因此受伤。
不过既然赵青枣愿意照顾他,他也不会拒绝,偶尔这样被人处处关心着也不错。
赵青枣见他不出声,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的打击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她伸出手摸了摸沈长亭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在手心划过,忍不住又多摸了一把:“别多想了,晚上好好睡觉,白天才有力气,这毒拖了这么久,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你放心。快睡吧。”
半晌,听到沈长亭低低的嗯了一声,赵青枣才放心了,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
沈长亭抽回自己的一缕头发,把赵青枣的手放回被子里,伸手把人轻轻抱在怀里,也渐渐睡着了。
大夫得找,工作也还是要做。赵青枣都是白天去上工,空下来就去到处打听哪里有有名的大夫,只不过她身边也都是些普通人,平时有点小毛小病的,找个小医馆抓贴药喝了就算了事,也都没听说过名医。
一连问了几天,都是毫无收获。赵青枣也不着急,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病急乱投医可是大忌,越是遇到事情,越是要保持冷静。要是随便看到个小广告就冲上去,弄巧成拙才真是大麻烦。
好在沈长亭的毒暂时不会发作,她能够尽量的多点时间去找。
她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面,有权有势有钱的上层人士,就只有县令大人,既然周围问不出线索,不如去问问县令,他们认识的人更多,交际圈也都是些厉害人物,就算县令不知道,也许能推荐一下可能知道的人。
第二天,赵青枣就找了个时机去请教了县令。
趁着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县令又刚好在休息,赵青枣端着一碟子酥皮豆沙饼进去了。
“大人您累了半天了,吃点点心休息一下吧。”殷勤地把东西递上去,这些天来赵青枣早就摸清了衙门里每个人的口味,对他们的喜爱了如指掌。
县令看到碟子里香气四溢的豆沙饼,也是很高兴,这可是他的一大爱好:“多谢你了,难为你记得每个人的口味,不但做的饭菜好吃,连平时的点心茶水也都做得合心意。前两天师爷还在夸你做的养生姜饼乃是一绝,能得到挑剔的师爷一句夸奖,真是不容易。”
赵青枣笑道:“都是大家胡乱夸的,我就是做了些寻常的,你们也老师夸我,倒是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非也,非也,”县令摇头晃脑:“美食最是不会说谎,好吃就是好吃,这句夸奖你当得起。”
赵青枣也就大方接受了:“那就多谢大家谬赞,以后我一定更加努力,做更多的好吃的出来。”
县令抚掌大笑道:“好极,好极,那我可就等着了。”
赵青枣在一旁倒茶递水,把县令伺候地十分舒心。
吃了两个酥饼,县令才把注意力从饼上移出来,看到赵青枣还在一旁,才察觉出什么,笑道:“有什么事就说吧,都不是外人,不必这么见外。”
“哎!”赵青枣赶忙接话,笑嘻嘻地道:“其实我是有事相求。我想来问问大人,认不认识什么名医啊,神医啊之类的,要是有的话,还请大人介绍一二。”
县令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问道:“怎么了,是谁身子不好?有事尽管说,能帮上的忙,大家都会帮的。”
赵青枣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是我一个亲戚,平时最是好凑热闹,前些日子上街,看到前面为了一圈人,他就非要上前挤进去看,结果是两个江湖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打架的人倒没什么事,反而是他被误伤了,砍了一刀。”
县令不疑有他,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不过是砍伤,就算不是名医,也不是难治的病,寻常的大夫就能医治。”
赵青枣故作为难道:“大人有所不知,要是只是砍伤,我们又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难就难在这不是普通的刀伤,那些江湖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刀上涂了毒药,刀伤好治,这毒却难解。已经看了好几个大夫了,却连这毒的名称也说不上来。那些江湖人也早就逃走了,不知道该上哪去找,如今只盼着能找到个厉害的神医,早点替他把这毒给解了。”
这个借口是赵青枣之前编的,不是不相信县令,只是她下意识中,觉得沈长亭的中毒十分蹊跷,里面像是藏着种种隐情。而且看沈长亭那样子,也像是不愿意把这事公布于众,那她也就只能帮着瞒着了。
而且这种事情,万一真的牵扯到什么恩怨情仇,阴谋诡计,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利,她也不愿意牵连身边的人,还是小小的撒个谎,这样大家都好。
好在江湖人向来任性而为,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县令骂了两句江湖人闹事之后,倒是没有怀疑赵青枣,只是有些为难:“那你这大夫也不好找啊,既要会医治刀伤,还要会解毒。最难的是,这毒还无迹可寻,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叫人从何开始解毒呢。”
赵青枣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烦死人了,这些天被这件事,全家都折腾的不轻。求了不少人,也没找到个能够解毒的大夫,看着我那亲戚每日里折腾,我这心里啊,可难受了。我想着大人人面广,认识的人多,这才厚着脸皮过来请教,看看能不能得点消息。”
为了表现得真实,赵青枣在暗地里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逼出了一点泪光,看起来情真意切,好多博取点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