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喜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好几度,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男子,只以为自己刚刚是听错了,“你要跟我们去遂城?明楚交战这个节骨眼上,我看你真是一心求死。”
男子轻哼了一声,“却不知刚才,是谁一脚踩在毒蛇跟前,一心求死倒也不知说谁。”
“我那是没瞧着,若是瞧着了,哪里有你来逞英雄的份。”阿喜嘴巴立马努了起来,她的判断没错,这男人不是嘴上抹了狗粪就一定是抹了牛粪,要不怎的说出来的话能把她肚子都气圆了。
阿喜暗暗在心里叨念着,男子倒是卸了不少神情,径直地又说道:“我母亲是北人,遂城有她的东西,我路不熟,既然同路,那便一起。”男子说着,手腕一转,就把阿喜的药瓶收到了怀中,提腿往前走去。
阿喜瞧着他自以为是的模样,越发地郁闷起来,“喂喂,你说同路便同路,我倒也没同意呢。”说着,阿喜一把拉过苏穆芸便抢在了男子前头。“我们可有着急事,你带着伤得多耽误。反正路就在这儿,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后会无期。”
阿喜说着,想着终于占上些许上风,嘴角也不由得上扬了些,拉着苏穆芸便要往前头走,后头的男子又是慢悠悠说道:“倒也是耽搁,只我这腿上的伤,若不是要救个一心求死的黄毛丫头,又何致用了大劲再裂开来。”
“哼,你休得激将我,你的伤口,我也已经帮你止血好了。一恩还一恩,我又没欠你。”
“哦——”男子的声音转了个调,“毒蛇一口便可致命,血不止住最多不过废条腿。一腿便能抵上一命,你这买卖倒做得精明。”
男子说着,语气也上扬了些,阿喜觉着自己不回头似乎也能看得见他嘴角的轻笑。可偏偏,他的话,又让她找不出什么可以驳斥过去。她一叉腰,转过身去,一双桃花眼儿死死瞪上了男子,
“好你个混小子,前头不甚说话,我倒不知道长了张如此能浑的嘴。姑奶奶尚且就把你带到遂城去,非不欠你这份恩情了。”
阿喜说着,眉毛一挑,示意男子赶紧跟上自己的步伐,一双清黑的眸子流转,却是直白白地告诉他,同行带路是可以,但休想让自己扶他。
苏穆芸也是偏了偏头,手下轻轻拉了拉阿喜,小声说道:“阿喜,我们带着一个楚人,真的没事吗?”
“没关系,他口音并无多少分晓。反正遂城不远,就算吃食也花不了多少,权当……在路上捡了条野狗。”
“呃……”苏穆芸愣了愣,阿喜的想法总是让她有些无话可说,她看了一眼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快点到遂城见着成哥哥,她实在再经不起什么岔子了。
一路上,三人便也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往遂城走着,好在男子腿上虽然有伤,却也没耽误多久,不少的功夫,遂城也近了不少,阿喜朝着他递过了自己的水壶,说道:“喂,喝点吧,再也一会的时间,就应该能到遂城了。”
男子接了过来,微微踟蹰了一下,浅抿了一口。
“不过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喂喂喂地叫你吧。”阿喜扬了扬头,“我叫阿喜,叫她芸儿,你呢?”
“……旭。”
男子顿了顿,只简单说了一个字。
“旭?哪个旭?旭日初升那个?”
男子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也没多久功夫,他倒又变成惜字如金了。
“行,那我就叫你阿旭。”阿喜倒是也不在意他是真没有冠姓,还是有意隐瞒。反正这年头,有名无姓的多了。就像她自己,虽然婆婆说过她是韩家人,可是却不让她冠着韩姓,只一直叫着“阿喜”,她知道冠上韩姓对于她的意义是什么,所以也一直乖乖听着婆婆的话。
阿喜想着,又耸了耸肩,不想让自己再纠结这个问题,前头苏穆芸的脚步却顿了下来,拉了拉阿喜的手,说道:“你们看前边,好多的人。”
后头的两人听着,也一同往前看去。
阿喜记得婆婆说过,不管在哪一个年代,只要有战乱,受苦受难的都是那些百姓,身居高官,吃着有朝廷的俸禄,住着有上头分的宅子,手里拿捏着百姓的死活。可往往他们安心受着前两样,却永远保护不了后头。
就像现在,遂城的城门处原本是车水马龙,就算说不得欢声笑语,却也是和睦融洽。可如今却是聚集了一大堆逃难的百姓,老弱妇孺,年老的抱着嘤嘤而语的,梳起发髻的扶着有些伤痛的。偶尔有几个年轻的,便得担起了好几家子的重担。
阿喜三人也才往前走近了些,便能听着人群里的嘤嘤的哭泣声,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有些蜡黄,眼神更是黯然,身边略显拮据的几个包袱便是他们所有的家当。
“哪里来的,这么多逃难的人?”苏穆芸皱起了眉头,她只想着自己苏家村遭了重劫,却没想到其实许多人和她一样,都失去了自己的家。
阿喜的神色也难看了许多,“和苏家村一样,战乱逃离。”
苏穆芸听着“苏家村”三个字,清秀的小脸立即拉了下来,回头瞪了一眼阿旭,“这么多流离失所的人,都是你们楚国开战害的。”
阿旭却是淡淡地看着前方,并瞧不出多少喜怒,“两国开战,非一方之责,只不过他们原本不会如此可怜,怪只怪遂城的官儿不救这数十条人命。”
“他们是因为打仗才没有家的,怎么又算到了遂城城守的头上。”因着一个楚国人的身份,苏穆芸看这阿旭是横看竖看地都不顺眼。
“他倒也没说错。”阿喜却是叹了一口气,叫了一声“芸儿”,指了指城门,便接着说道:“你看,城门紧紧闭着,是遂城城守不放人。”
顺着阿喜手指指的地方,在那城门处,也有好几个人坚持不懈地敲打着城门,哀求着城墙上的士兵好心放他们进去。可无论底下的人喊破了嗓子,厚厚的铁门却没有一丝的动静,只偶尔地才会有大嗓子的士兵在城墙上喊着,以防楚国奸细混杂入城,一概不准通行。
“就因为这个,难道就白白看着这些百姓在城门口活活饿死吗?”苏穆芸扭曲起小脸,虽然懂了阿喜的意思,可脸上还是摆满了不乐意。
阿喜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混入一个敌国奸细,确实很是会影响战局,如果一味地收留各地的难民,也会让遂城负担太重,反而可能害了里头的百姓。”
“你倒分析地公正。”阿旭难得地看了一眼阿喜,目光里似乎又有了些重新的审量。
“哼。”阿喜却是回瞪了一眼他,满满地不爽道,“就算这样,我也看不起那城守,至少他也是个胆小怕事,不知体恤百姓的窝囊种。他完全可以想办法做到两全,却还是怕担了更大的责任索性不管,这些难民若是不策,他得负上十之八九的责任。”
阿喜说着,都是有些忿忿,苏穆芸脑子里却是没想着这些,只听着阿喜的话,眼睛便是忽得瞪了开来,“那阿喜,这官兵不让难民进去,说不定成哥哥也在这里,我得去找他!”说着,苏穆芸也不等阿喜回话,便向前头跑了过去,她好不容易走到了遂城,这一次,可绝对不能让她失望了。
苏穆芸说着,拔腿就往前头跑去,阿喜哪里敢由她在这里乱跑,只向后头的阿旭招呼了一声,便立马追了过去。
苏穆芸心里想着成钰,这会子倒是有了满满的力气,从聚集着的难民中一个个地穿过,急切地目光在人群里不断地寻找着,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阿喜也是赶紧地跟上去,和她一起找着成钰。
可是,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就连一个相像的影子都没有见着,苏穆芸一句一句的“成哥哥”却没有得到一点回音,所有人只是淡漠地抬了抬头,又立马收了视线回去。
在这里,太多的亲人失散,谁都看厌了这样的戏码。
阿喜跟着苏穆芸身后不远,只是眼神才刚刚望向了别处,便听着苏穆芸忽得惊呀了声,阿喜赶忙回过头去,便只见着一个清瘦的身影一把推倒苏穆芸,疾步向前跑去。
她赶紧跑上了前,苏穆芸也急急站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泥土,便是喊道:“阿喜,他把荷包抢走了。”
阿喜听着,朝前头一看,只见着那身影右手往胸前一送,一个碧绿色荷包便被他收到了怀中。
“小兔崽子,光天化日的就敢抢东西了,我去追他!别跑!”阿喜暗骂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便往前头追去,一边追着还一边喊着。
可那小混蛋却只当没听见,蹭蹭地便往前跑去,看那背影是清瘦得很,身上穿着也是破破烂烂,脚上更是只踏着一双看着颇有些松大的草鞋,可跑得却是跟兔子一般地快。
他对这里的情况应该很是熟悉,在人群里头穿来穿去,一会踩着石台子蹦了过去,一会又是从木架子底下钻过去,旁边的人却好像也是见怪不怪地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
阿喜在人群里头紧紧地追着,可哪里跑得过他那泥鳅式的逃法,眼见着那小兔崽子就要跑远。
呸!阿喜怒骂一声,一边脚下不停,一边便直直往自己腰包里掏出了弹弓来。
这玩意自从她小时候第一次会做了之后,便从不离手地带着它打兔子打果子的。她的手法,哼,毫不含糊地说,可跟她爬树同样得厉害。
小混蛋,看她怎么把他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