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外国人都长得五大三粗毛发又密跟野人似的,可不都是吃生肉吃的?”仁泰说。
善儿抠着下巴想了一下,可也是。她笑说:“第一回跟小姐上馆子,我还跟人吵了一架,说生肉怎么端上桌啊?也听不懂人家说什么,还好有人懂洋话,两边一翻,原来人家伸指头问几成熟,小姐以为问要几块牛肉,直接伸了两个指头。”
仁泰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你俩可真是一对活宝。”
约摸着时间不早,善儿说:“我得给小姐铺床去了,少爷你也回吧,可别把我的话学给小姐听,怕她不跟我没完。”说着两手抱着兜子的头摇了摇,跟仁泰一起往楼里走。善儿说:“小姐从美国带回来几瓶香水,有一瓶是特地让你转送给韩小姐的,跟你说了吧?”
仁泰点头:“说了,不过慧雅也不缺香水,何必从那么远带过来,怎么说也是开埠的大城市,洋人的玩意儿什么没有?”韩家是有名的买办家族,韩父跟何祖荣是好友才给两人订下这门亲事,说话也是两年前的事了。不过那时候善儿跟仁珊在国外,在信中得知的。
“那不同,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要是在美国了三年回来两手空空,人家才要见怪呢!到时候怕韩小姐一气不肯嫁你呢!”她嘻嘻笑道。
“她不嫁,你嫁不就得了?”仁泰拍拍她的头。
善儿恼道:“你刚刚这样拍兜子的。”
仁泰嘿嘿笑道:“人不大心眼儿倒不少。拿来!”他站住脚步朝善儿伸出手来。
“什么?”
“你给何管家带了洋人的打火机,给胡嫂带了一盒洋药,还给小黄的女儿带了一包洋糖,不会没有我的吧?”仁泰挑眉问。
“哟哟哟,你一个大少爷,哪有给丫头要礼物的?也不怕羞。”善儿刮刮自己的脸蛋儿羞他,仁泰不满的说:“他们都有我凭什么没有?”
“我送的东西你会稀罕么?”善儿撇撇嘴不理他,只顾走自己的,仁泰忙跟上去。
刚走到门外,便听到里面吵得厉害,两人不约而同的停在门口,互视一眼。仁泰小声说:“仁珊跟前河镇的苏家订过娃娃亲,苏家前些日子来了信,二少爷不日就从日本留洋回来过府议亲。”
善儿瞪大眼睛瞅瞅门里又瞅瞅仁泰,见他一脸严肃也不禁替去仁珊发愁。又等了一会儿,听里面“乓”的一声,像是摔了什么东西,仁泰疾步推门进去,却见妹妹捂着脸一股脑儿跑上楼去,父亲母亲站在当地看着她一脸愁容。
仁泰问:“怎么了?”
善儿低头进来,“噗嗵”跪到地上,诚恳的说:“太太,我错了。没有照顾好小姐,您罚我吧,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邓婉亭一拍桌子:“我叫你跟着小姐去,是因为你靠实。你呢?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善儿低头跪着,说道:“是我错了。”
邓婉亭道:“你过来,老实说,小姐跟那个史蒂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善儿踌蹰道:“史蒂文是银行的职员,小姐常去银行就认识了。”
“你不看着点儿小姐,就让她跟那个洋人往一块儿走?”
何祖荣摆手道:“行了,这又不是善儿的错。她是丫头能管得小姐的事?仁珊那脾气,你管得了吗?”
邓婉亭本来也是没处撒气,被他一说堵了嘴,掉头道:“都是你惯的!”
何祖荣让善儿起来,说:“去看看仁珊,刚回来就闹气,别哭坏了。”
仁珊一个人坐在床边狠踢着床头柜子,抽抽噎噎的哭。善儿进来安慰了一阵,仁珊嚷道:“哪里有这样的父母,自己的一个承诺抵不上女儿一生的幸福。爱情,他们知道爱情是什么吗?史蒂文和我是真心相爱,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那个苏若朴我一面都没见过,凭什么要嫁给他?都什么时代了,还包办婚姻,老顽固!”
她大声冲着门外,想来楼下听得清楚,却没听到有人上来。善儿赶紧关上门,劝道:“小姐,老爷答应人家的事儿也不好反悔啊。再说你好好的说老爷太太又不是不讲理,又不是不疼你。你这样一吵吵还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