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临安城已有些微微闷热，日薄西山时才略感凉爽。
“小姐，我们这样出来大人回来看到会不高兴的。”街上，跟在苏婉兮身后的晴儿一直聒噪不停。
“放心吧，我已经给冯婆说过了，只是出来备些特殊的香料而已。”苏婉兮戴着白色的面纱，穿着朴素。
“好吧。”晴儿这才安心下来，晴儿在苏府来也有半年，她最怕的便是苏子右。
“可是小姐啊，苏大人要是回来了知道你不先给他说一声的话肯定会生气的。”晴儿继续唠叨。
苏婉兮回过头来看着晴儿道：“他不是那样气量狭窄的人，”苏婉兮想来，自从红袖阁的事情之后，她与苏子右两个人的关系冥冥中仿佛更近了一步，“我……”她话未说完，猛地撞上一个人。回头一望，整个人便楞在了原地。
沈靖渊……
沈靖渊一身黑衣，面色苍白，被苏婉兮这一撞，倏地双腿乏力朝她倒去。
“你怎么了？”她紧紧抱住了沈靖渊，看见他面色苍白的骇人，抱住他才发现一股湿热的感觉，低头去自己已双手已沾满了沈靖渊的鲜血。这一刻，她完全没有想起面前这个身负重伤的男人是自己的仇人。
“走！”沈靖渊的声音十分虚弱，对上苏婉兮的眸子，只觉得似曾相识，却无力再去回想面纱下究竟是谁。
苏婉兮一怔，他在被人追杀？面前的男人可是沈靖渊……沈靖渊……她猛然松开手连连后退，沈靖渊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晴儿急出了眼泪。
“我们快走……”她仿佛惊魂未定欲落荒而逃，可转身却迈不开步子。
如果这时候自己就这样离开，那么他会怎么样？他会死的……不，沈靖渊，我还没有报仇之前不允许你死！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沈家是如何败落，你心爱的赵绿初与白倾城是如何死去！她还是转回了身来，“晴儿帮我一起扶他起来。”
“小姐？！”晴儿不可置信的望着苏婉兮。
“快来！”苏婉兮说着，已经去费力的扶起意思模糊的沈靖渊。
“小姐……”晴儿极不情愿的上前来，“大人会不高兴的……”
“听我的，别说话！”苏婉兮面色凝重。
晴儿立刻噤若寒蝉，她进苏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姐这个模样。
苏婉兮与晴儿一同费力的扶着沈靖渊到了最近的客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安置在了床上。
“晴儿，赶紧去请大夫来。”苏婉兮拧眉看着床上面色痛苦的沈靖渊。
“是。”
“别请正街上的大夫。”
“为什么？”晴儿不解。
“快去便是！”
“是！”
正街上的医馆大夫指不定会有苏子右的人，若是被苏子右发现自己竟然救了沈靖渊，后果不堪设想。
晴儿出去后，苏婉兮脱下了沈靖渊身上的衣物，才发现他身上竟然有好几道深深的刀伤，有的还缓缓冒出鲜血，可见方才经历了一方恶斗。
她冷眼望着伤口，淡淡道：“沈靖渊，你也有今天？”
床上的沈靖渊意识已经模糊，双眸微微的睁开，只见一个隐约的女子模样。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杀了你！”她咬唇说着，眼中却泛着微微的泪光，深吸一口气起身取来帕子为他擦拭身体。“沈靖渊，你记住，我不许你就这样轻易的死去，你欠我的，岂是你一条命便可抵去？！”
微微清理了伤口，苏婉兮俯身在他耳畔，轻声道：“沈靖渊，记住，你欠白舞雪的，我会十倍向你讨回。”
“舞雪……”沈靖渊面庞一紧，轻念出声。
苏婉兮轻笑：“多久没听你这样唤过我了……”
“舞雪，舞雪……”沈靖渊犹如梦魇，紧紧闭着眼，面色痛苦。
为何听见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的心会如此难受……苏婉兮双眸噙泪。
“小姐！大夫来了！”门外，晴儿用力的敲着门。
苏婉兮连忙拭掉泪去开门。
年过五旬的大夫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抱怨道：“真是累死老朽了，大老远被这小丫头硬是拉了过来！”
“大夫，进来看看吧。”苏婉兮淡淡说着。
大夫进去看见床上****着上半身的沈靖渊，不禁疑惑的看了一眼苏婉兮，然后沉默着去把脉，又赶紧对伤口进行了处理。
“小、小、小姐！你你你！”晴儿看见了床上没有穿上衣的沈靖渊连忙捂住了眼睛。
苏婉兮轻声叹息，沈靖渊身上哪一处是自己未见过的？
“大夫，如何了？”苏婉兮不理会晴儿的诧异。
“哎呀，幸好老朽腿脚还算快，这位公子性命无忧。”大夫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婉兮出去身上所有的银两交到了大夫手中道：“把他好好的救活便是。今日的事情不许对别人提起。”
大夫笑呵呵的接过银两道：“好好好，老朽谨记小姐吩咐！”
“晴儿，我们走吧。”苏婉兮最后瞥了一眼床上的沈靖渊转身离去，晴儿也连忙跟上。
走在街上，晴儿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道：“小姐，这怎么办啊！你看你衣袖上还有血！大人看见了定会责怪我的！”
“嘘……”苏婉兮从容的走着。
“小姐，这不是回府的方向啊？”
“晴儿，我一直教你，少说话，当心祸从口出。”苏婉兮对晴儿很是无奈，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照顾，可她们不过都是在苏子右的眼皮底下，怎能够随心所欲的活着。
“是……”
苏婉兮信步走到了西子湖畔，临安已华灯初上，湖面星星点点，波光粼粼。
“晴儿。”她回头望着晴儿。
“小姐来这里作何？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大人……”
苏婉兮打断晴儿道：“你记住，哥哥问及今日的事情，便说我到湖畔来寻一味重要的香源，不慎落入了湖中。那个人的事，必须要只字不提！否则你我二人，都会被责罚的。”
晴儿一脸疑惑：“掉进湖里？”
苏婉兮淡淡一笑，跃身跳进了湖里。
“啊！小姐小姐！”晴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自己投进了湖中，倏地急哭，连忙呼救，好在这种凉爽的夏夜游湖之人还算多，几个人见有人落水连忙来救援。
苏婉兮被救上来后连连咳了好几口水才好过来，搭救的路人本说要送她回去，全部被好言拒绝。苏婉兮只要晴儿参扶着，两人一同回到了府里。
回去的时候，苏子右正面色铁青的在正厅等着苏婉兮，他生气的并不是她出去买香料，只是想着都这个时辰竟还未回来，出去时也没叫人保护，她可是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容不得半点闪失。然而看见苏婉兮浑身湿漉漉的回来时，所有的愠意却烟消云散。
“怎么回事？！”苏子右望着晴儿，目光阴鸷。
晴儿连忙垂下头，颤颤道：“小姐去湖边摘花，不小心、不小心掉下去了，大人，都怪奴婢！都是奴婢的错！”
“别怪晴儿，是我自己不小心。”苏婉兮虚弱的说着。
苏子右瞥见了她袖口淡淡的血迹，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是什么？”这一看，才发现她的手中已经磨破了皮，流着淡淡的血。
“可能方才在水中挣扎不小心刮伤了，对不起……”苏婉兮垂眸。
苏子右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还不回房去？”
“是。”
“苏仲，找大夫过去。”苏子右皱眉，坐回了椅子上。
看见她那个模样，明明该说出的话不是这个样子的，可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苏子右紧紧握住了双手。
“子右啊。”冯婆佝偻着身子，缓缓走过来。
“怎么了？”苏子右眉头紧锁，闭着眼淡淡的问着。
“离春选越来越近了。”
“嗯。”
冯婆睨眼问道：“你还是决定要送她去吗？”
“当然。”他低声回答着，“她本就只是一颗棋子。”
“过去的事情已无从考证，倘若她真的是故人之后呢？”
苏子右微微一怔，随即渐渐睁开双眼，泛着寒光道：“倘若她真是我南封朝故人，就更应该去做这件事了。”
“哎……”冯婆幽幽一声长叹，道，“你日后不悔便是。”
“我绝不会后悔的！”苏子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在微微颤抖。可他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已不可能再回头。
